命案
他很快幫我打聽到了被害者的名字,叫王嘉曉,在姚家街上的一家空調專賣店當售貨員。我吃了一驚,因為我認識王嘉曉。那家空調專賣店就開在我的煙酒店旁邊,而且她是抽煙的,經常來我的店里買煙。她的男朋友我也認識,全名不知道,大家都叫他小苗,沒有正經工作,是個街溜子,平時愛打麻將,還跟我打過幾次麻將呢。
我對這起命案實在好奇,會不會跟我做的那個噩夢有關聯呢?不然的話為什么會這樣巧合,殺人后都在臉上蓋黃紙呢?為此我特意去了命案現場。
到了東陽小區才知道,為何兇手能實現如此瘋狂的犯罪,這是個偏僻的沒有物業的老舊小區,周邊大都是平房和違建房,再往東去便是荒地了,荒地的東面是農村和莊稼地。在小區門口停好車,向人打聽命案現場的位置,有人指給我方向。我順著一條破舊的柏油路朝南走,走了沒多遠,看見一片狼藉的景象,那骯臟不堪的雪,以及印在地面上的車輪與鞋底的痕跡,顯示這里不久前曾有很多人來過,隨后還在墻角處發現了一些血跡。
這時,一個帶著小狗散步的老頭經過,我便問他:“大叔,是不是這里發生了命案?”
“對?!彼f。
“太囂張了,在大街上就敢殺人?!?/p>
“這一帶現在不行了,好人都搬走了,剩下的不是老幼病殘,就是牛鬼蛇神。那女的大半夜一個人在外面瞎晃,找死呢,撞不見歹徒,也得撞見鬼呀?!?/p>
“我看也是,這大冬天,天寒地凍,到了夜里,周邊估計都沒什么光亮,她一個女的,在外面瞎逛什么呢?是不是她家住在小區里?”
“不能,自打有這個小區,我就住在里面,里面一共也沒有多少戶人家,而且我都認識。但她肯定是要進這小區的?!?/p>
我朝南邊指去,說:“她也可能往南邊去,我看南邊也有一些平房?!?/p>
“不是的。這地方太偏,又沒發現她的車,所以她肯定是打車來的。既然是打車,那為什么要先在小區門口下車,然后再往南邊走呢?直接打車去南邊不就得了?”
“有道理?!?/p>
“她下車后如果直接進小區可能也就沒事了,可她沒有直接進小區,我估計是給小區里的人打電話,等人出來接自己。”
“小區門口沒有監控嗎?”
“最早時候這一帶根本就是荒地,沒有住人家的,為什么會冒出個小區呢?因為東陽編織袋廠建在這里,所謂東陽小區就是東陽編織袋廠蓋的職工住宅樓。后來東陽編織袋廠倒閉了,這小區也就沒人管了,房子越來越舊,有條件的都搬走了。這里又沒有物業公司,誰給花錢安監控呢?”
“明白了。”
吃過晚飯后,我去了小苗常去的那家麻將館,不出我所料,在里面見到了他,他正跟兩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說笑,沒有打麻將。他很快注意到我,熱情地與我打招呼。
“鮑哥,你怎么來了?你平時可很少來這里的。”
“剛吃過晚飯,睡覺還早,實在沒事干,就近來這里轉轉,打算玩幾把?!?/p>
“巧了?!彼φf,“我打算玩,但是湊不成局,可能等的就是你。”
于是我和小苗還有兩個女子一起打麻將,話題無需我引導,兩個女子自然將話題引到了王嘉曉身上。
“到底怎么回事?”我故作驚訝地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小苗氣憤地說:“我哪知道,有個瘋子用錘子把王嘉曉給打死了?!?/p>
“她一個女的,誰會跟她有那么大仇恨呢?竟然往死里打?!?/p>
“昨天我跟幾個哥們在洗浴中心過的夜,她自己在家,半夜時打車去了東陽小區,結果被打死在小區附近,不清楚怎么回事?!?/p>
“她大半夜的去那干什么?”
“估計是去投奔誰吧。最近她想甩掉我,我沒同意,為了防止她逃走,我把她的身份證和銀行卡都扣在自己手里。她用各種理由跟我要過幾次身份證和銀行卡,我沒給。她那空調專賣店的工作是我給找的,老板是我朋友,所以我當時用了自己的銀行卡當她的工資卡。這些年她的工資都在我手里,攢了有十來萬了,她肯定不甘心就這么離開我,所以一直惦記著那張銀行卡。昨晚我疏忽大意,銀行卡被她給從包里偷走了,她就帶著銀行卡跑了?!?/p>
“那張銀行卡還在嗎?”
“不在了,連帶著一些現金和手機等都被兇手拿走了。不過錢沒丟,大概兇手沒敢立即去銀行取。我已經去銀行掛了失,補了卡,錢都回來了。”
“你身為王嘉曉的男朋友,警察應該找過你吧?”我說。
“我在公安局待了半天,沒完沒了地問我各種問題?!彼魫灥卮虺鲆粡埮?,“警方肯定最先懷疑我,不過我有不在場證明,朋友和洗浴中心的監控都能給我作證?!?/p>
“你就沒有什么懷疑對象嗎?”
“沒有。我覺得應該是個瘋子?!?/p>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王嘉曉的臉上竟然被兇手用磚頭壓了幾張給死人燒的紙,而且你知道她是被兇手用什么玩意打死的嗎?”他神秘兮兮的樣子。
“你不是說用錘子嗎?”
“跟錘子差不多。我聽警察說,兇器是一把紙鑿。”
“紙鑿是什么玩意?”
“你可能沒見過,農村有的人家有,咱們這邊一般叫紙鑷子,跟錘子差不多,用力打在黃紙上,能在黃紙上打出一個銅錢形狀的印跡?!?/p>
我猛然想起,“我知道那東西,小時候見過?!?/p>
“就是那東西,對著腦袋一頓打,活生生打死,打了個滿腦袋銅錢印。對了,還從她的嘴里摳出一個銅錢,真正的銅錢。”
“是嗎?”我越發感到詭異,因為這死法完全跟我噩夢里的死法相同了。
“兇手圖財害命我能理解,可這么殺人的目的是什么呢?”我下家的女子困惑地問。
“要不我怎么說兇手是瘋子呢?!?/p>
“王嘉曉為什么要離開你呢?”我說。
“嫌棄我游手好閑,看不上我唄,嫌棄我花她的錢,氣憤不平唄?!?/p>
“她是突然提出跟你分手的嗎?是因為外面有人了,還是因為具體的某件事?”
他想了想,說:“外面有人不至于,至少我沒發現。她沒有父母,生活特別苦,十八歲就從貧窮的大山里出來打工,那時年紀小,又無依無靠,我幫了她很多忙,她很感激我,很信任我,所以絕對是鐵了心跟我混。后來年紀大了,接觸的人多了,見識的多了,對我的態度也就慢慢有了變化,認為我在壓榨她,欺騙她,開始跟我吵架,想要擺脫我。她出事前我們倆還激烈地吵過一架呢,那次鬧得特別厲害,我動手打了她?!?/p>
“因為什么?”
“這事就怪她老板,也就是我那個開空調專賣店的朋友。他新認識一個叫馬鵬的人,是個做項目的。馬鵬到處推銷那個項目,我朋友是他的目標客戶。王嘉曉在那上班,了解了那個項目,很感興趣,后來還拉著我去聽了一次那個項目的宣講會?!?/p>
“什么項目?”
“一款金融產品,叫鱗通互惠,不但返利高,還能發展下線。這類玩意我見多了,基本上就是傳銷,所以我不感興趣。王嘉曉卻動心了,要把卡里的十萬都投進去。其實我知道她的小心思,她想借這個機會弄走自己的那筆錢。我們倆就是因為這件事吵架的?!?/p>
“你跟警方說這件事沒有?”
“沒說,沒必要說呀?!?/p>
“警方肯定也會找王嘉曉的老板了解情況,他會跟警方說這件事嗎?”
“你說鱗通互惠嗎?不會,那是非法集資項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不能亂說?!?/p>
“把那個馬鵬的電話號給我。”過了會兒,我說,“我有點閑錢,最近正打算投資呢。”
“哥,那玩意不靠譜啊?!?/p>
“我了解一下就知道了?!?/p>
他便給了我馬鵬的手機號。
臨走時我問了他一個問題:“王嘉曉被殺了,你怎么好像一點都不感到難過呢?!?/p>
他沖我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我想,王嘉曉投資鱗通互惠的意愿既然那樣強烈,那么她夜里帶著銀行卡逃走后,是不是去找了馬鵬呢?
回家后,我給馬鵬打了電話,他很快接聽。我對他說自己聽朋友推薦,對鱗通互惠很感興趣。他聽后十分高興,告訴了我一個地址,說最近一段時間每天上午都有一場關于鱗通互惠的免費宣講會,讓我去聽,然后再跟我細聊。地點在東五馬路上的一家會計培訓學校。
第二天上午,我正準備出門去會計培訓學校,兩個警察敲響了我家的房門。他們給我看了證件,自稱是城東分局的刑警,想讓我去趟分局。我立即猜到他們為什么會來找我,肯定是關于王嘉曉遇害的事,便跟他們去了城東分局。
在一間接待室里,一個高個子中年警察坐在對面問我話,另一個年輕警察做記錄。后來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劉長軍,是城東分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
“最近東陽小區發生一起命案,聽說了嗎?”劉長軍正式發問。
“聽說了?!?/p>
“我們在調查這起命案的過程中,有個派出所的民警向我們反映了一件事,說在一個星期前,你告訴江南茶樓的服務員龐小雨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見她被人殺害,死法是錘擊而死,死后兇手在她的臉上蓋了幾張黃紙,嘴里塞了一個銅錢。有這回事嗎?”
“有這回事?!?/p>
“讓我們感到驚訝的是,東陽小區門口的那起命案跟你的夢幾乎相同,被害者王嘉曉也是被錘擊而死,而且臉上蓋了幾張黃紙,嘴里塞了一個銅錢。要說跟你的夢有什么不同,只是被害者和案發地點不同而已。對此你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