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
我開車將馬鵬送到一家干洗店,叫璐璐干洗店,他下車朝干洗店里走去。透過干洗店的落地玻璃窗,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龐小雨正站在里面。難道馬鵬所說的潛在客戶是龐小雨?這讓我感到非常緊張,因為我正懷疑馬鵬是兇手呢,正猜測龐小雨是兇手的作案目標呢,現(xiàn)在兇手和目標竟然就要相識了,這不是加強了我的猜測嗎?想到這里,我也下車走進干洗店。
馬鵬轉身見我跟進來,便說:“你先忙你的去吧,待會兒我打車走。”
“我沒什么事,想著多了解一下產品。”
“你不說你有事嗎?”
“剛收到消息,那件事推遲了。”
龐小雨見到我很是意外,但沒有跟我說話,假裝不認識。
干洗店老板是個中年婦女,很快我從馬鵬和她的對話中知道,她是龐小雨的一個遠房親戚,就是她介紹龐小雨投資鱗通互惠的,當然,她自己并沒有投,但很感興趣,便通過朋友介紹認識了馬鵬,讓馬鵬過來給她們倆講講,然后再決定是否投資。
馬鵬講了半個多小時,詳細講了鱗通互惠如何返利,如何暴富,畫了一個漂亮的大餅。龐小雨和干洗店老板聽得很認真,問了馬鵬一些問題。馬鵬在干洗店待了大約一個小時,期間頻繁接到電話和信息,看起來很忙,離開前說還有幾個對產品感興趣的朋友要見。
臨走時,我主動問龐小雨:“你走嗎?我捎你一段。”
龐小雨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拒絕:“不用了。”
干洗店老板忙勸龐小雨:“這地方不好打車的,方便的話跟他們一起走也好。”
馬鵬忙說:“一起走吧,我朋友人特別好。”
龐小雨猶豫一下,點頭同意了。
路上時,我沒和龐小雨說一句話,一直是馬鵬在說鱗通互惠的事。
我給馬鵬送到一家燒烤店。
馬鵬下車后,我才跟龐小雨說話,我說:“別買鱗通互惠,不靠譜。”
她坐在后面,面無表情地說:“你跟馬鵬什么關系?對他很了解嗎?”
“我跟他也是因為鱗通互惠認識的,剛認識,并不了解,但我知道鱗通互惠不靠譜,這玩意算非法集資,后進入的玩家注定要被割韭菜,產品隨時有***的可能。”
“你認識馬鵬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投資嗎?卻告訴別人不靠譜。”
“投資不是我的目的。”
“那什么是你的目的?”
“沒必要告訴你。”
她不屑地動了動嘴角,抱著胳膊看窗外,沒有再說話。
“你回江南茶樓,對吧?”
“不回,隨便給我放下就行,我打車。”
“今天休息嗎?”
她靜默了三秒鐘才回答:“我被辭退了,以后不在那上班。”
“辭退了?為什么?”我很意外。
“當然因為昨天晚上的那件事了,老板知道后簡直氣炸了肺,立即告訴經理通知我滾蛋。我今天上去茶樓取了自己的東西,回家后接到我姐的電話,說知道一個特別好的項目,想拉著我一起投資。反正我下午沒事干,出于好奇心吧,就去了干洗店。”
“茶樓老板是我朋友的朋友,我能讓你回去。”我拿起手機。
“不用了,回去也沒意思,換個工作也好。”
“合適的工作不容易找的,茶樓的環(huán)境很好,工作強度也不大,我勸你考慮好。”
“我考慮好了,不回去。”
我放下手機,我們倆都不再說話。
過了會兒,她說:“你的肩膀怎么樣?”
“肯定是拉傷了,不過不算嚴重,養(yǎng)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真的很抱歉,我給你轉點錢吧,多少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不用,不算什么事,你的行為本身也沒有惡意,無非是一場誤會罷了。”
我們倆之間冰冷而尷尬的氣氛有了些緩和的跡象。
“就在這停車吧。”她說,“前面就是步行街了,我去步行街轉轉。”
我停下車。
“路上慢開。”她關上車門,朝步行街那邊走去。
我到家后不久,接到馬鵬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焦急,讓我去燒烤店找他,他遇見一件棘手事,需要我?guī)兔ΑN覇査鲆娏耸裁词拢麤]有說,只是催我快些過去。
我滿腹狐疑地趕到燒烤店,很快見到馬鵬,他可憐巴巴地坐在一張餐桌的后面,左右兩邊各坐著一個抽煙的男青年,都是一臉兇相。原來馬鵬欠一筆高利貸,那兩個男青年是催收高利貸的。他來這里見那個潛在客戶,正聊得嗨,被催收高利貸的給找到了,那個客戶慌忙離去,將他丟下。他無奈之下給我打去電話。
“你把我叫來的意思l?l?l?是?”我不解地看著他。
“你不是有意投資鱗通互惠嗎?如果有意的話,就馬上投了唄,我現(xiàn)在的處境你也看見了,急需一筆錢。你要是不想投也沒關系,既然你有過這個想法,就說明你手頭肯定是寬裕的,借我一筆錢,我給你打欠條,肯定按時還你,一分錢不帶差的。”
“你不是說你通過鱗通互惠翻身了嗎?怎么還問我借錢?”
“我是翻身了,不是吹牛,我手里有個三五百萬。”他分別看看左右的男青年,“但那些錢都買了鱗通互惠的產品,眼下沒到結賬期呢,一分錢取不出來。”
“你早干嗎了?”左邊的男青年厲色道,“我們又不是臨時找你要錢,打了你一個措手不及,當初你借錢時是約定了還錢日期的,誰讓你不事先把錢準備好的?”
右邊的男青年說:“我們一個星期前找你的時候,你怎么說的?你說先還一半,剩下的一半一個星期后還,現(xiàn)在都超出一個星期了,你怎么說?”
“本來是沒有任何問題的,誰知道鱗通互惠的結賬期突然延后了,我有什么辦法呢?上面說了,不會延遲太久的,最多一個星期。這樣吧,你們再給我一個星期,一旦鱗通互惠的結賬期到了,我立馬取錢還賬。”
“別他媽跟我們說什么這通那通的,我們不懂,我們只是跑腿的。”右邊的男青年說,“今天你不給錢肯定不行,走不了,報警也沒用,我們跟死了你。”
左邊的男青年說:“也請你體諒一下我們,今天要不回你這筆賬,我們哥倆交不了差。”
“你到底欠了多少錢?”我問馬鵬。
“欠了二十萬,已經還一半了。”他哀求地望著我,“你借我十萬就行,就一個星期,鱗通互惠的結賬期一到,我立即還你,要是超過一個星期后不還,你把我的腦袋拿走。”
“我要你的腦袋干嗎?”我轉向右邊的男青年,“你們老板是誰?”
“老雷。”男青年說,“你認識?”
我掏出手機給老雷打去電話,替馬鵬求情,讓老雷寬限馬鵬一個星期,這點小事老雷當然會給我面子。我把手機遞給右邊的男青年。男青年接聽電話后,將手機還給我,跟左邊的男青年一起離開了。
馬鵬很是驚訝,急忙問我:“你和老雷什么關系?”
“我當年就是催收高利貸的,老雷是我大哥,所以這點面子他還是會給我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你看著像混過的。”
“你那個鱗通互惠到底靠譜嗎?別一個星期后還不上錢,到時候讓我卡臉。”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他拿起酒瓶往杯里倒酒,“來,喝點兒。”
我便坐下來,跟他喝起酒。
不久前他說的話引起了我的懷疑,一個星期前,催收高利貸的找到他,逼他還錢,他還了十萬塊錢,剩下十萬塊錢的缺口沒能堵上。而一個星期前,王嘉曉遇害,死前是帶著十萬塊錢去投奔他的。他是否打算用王嘉曉的十萬塊錢堵高利貸的缺口呢?如果這樣,他也就有了占有那十萬塊錢的理由,也就有了殺害王嘉曉的動機。
他很快有了醉意,我把聊天的話題轉到了王嘉曉身上,我說:“假如一個星期前,王嘉曉沒有出事,你也就可以用她那筆錢還清老雷的借款了。”
“話這樣說是沒錯,可王嘉曉不會同意的。”
“你可以背地里操作嘛,騙她已經把錢買了鱗通互惠。”
“誰都不是傻子,十萬塊錢不是小數(shù)目,不可能隨便糊弄過去的。鱗通互惠又不是我弄的,我哪來的本事做那樣的操作,真有那樣的本事,我就把里面的錢取出一部分還債了。惹怒了老雷不是開玩笑的,你當然知道老雷的為人,所以我絕對不想欠他錢。”
“就解釋說完成購買手續(xù)需要一段時間的嘛。”
“買鱗通互惠的不只她一個人,別人的馬上就能辦手續(xù),偏偏她的需要半個月,她能接受嗎?到時候把事情鬧大了,不是給我自己惹麻煩嘛。”
“她的死太詭異了,會是誰干的呢?又是在臉上蓋黃紙,又是在嘴里塞銅錢的,完全無法理解,肯定是什么邪教的神秘儀式。”
“這沒什么神秘的呀,就是普通的喪葬儀式。”
“是嗎?”我驚訝地看著他,“你了解這方面的事?”
“以前人死后都會在死者的臉上壓一張黃紙,這個叫蓋臉紙,也叫陰陽紙。人死后到了陰間,是要用陰陽紙來區(qū)分這個人死沒死的。有陰陽紙的,陰間認為是死人,準許他進入陰間。沒有的話,就拒在門外,最后變成孤魂野鬼,無法投胎轉世。”
“那嘴里塞銅錢呢?”
“那叫含口錢,人死后都要往嘴里放點錢的,人是赤條條來的,又赤條條去,身上沒法帶錢的,只能在口里含上一點錢。窮人一般放個銅錢,有錢的人家放進去更值錢的東西,比如玉器,聽說過嗎?慈禧太后的嘴里含了顆夜明珠。”
“好像聽說過,是不是被盜墓賊給拿走了?”
“對,后來到宋美齡手里了。人死后要過一條冥河,然后才能到陰間。怎么過冥河呢?要坐船過去,有專門撐船的船夫。死者把嘴里的錢給那船夫,當做船費,人家才給平安順利地送過冥河。不然沒法過河,不能去陰間投胎轉世。”
“歸根結底,做這些事就是為了讓死者盡快投胎轉世,不要變成孤魂野鬼留在人間,這說明兇手擔心被害者變成鬼找自己報仇。”
“那當然了,誰殺了人不害怕?”
這讓我對他更加懷疑了,“你怎么知道這些的?”
“我聽我父母說的,上點年紀的人基本都知道。”
我觀察著他的臉,說:“這說明兇手需要滿足兩個特點。”
他看向我,好奇地問:“什么特點?”
“第一,兇手是個很迷信的人,不但知道這些喪葬知識,還深信這套理論。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兇手跟王嘉曉特別熟,否則不可能知道王嘉曉會在夜里出現(xiàn)在東陽小區(qū)。”
他垂下目光,喝了口酒,點點頭,“嗯,有道理。”
“我看你就很滿足這兩個條件嘛。”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他嚇了一跳,抬起臉,緊張地看向我,“你可千萬別瞎說啊。”
“倒也不算瞎說吧,王嘉曉半夜從家里逃走,去東陽小區(qū)找你,除了你,我想不到還會有誰知道這件事。”
“謠言會害死人的。”他勉強地笑了下,“可不敢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