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是愛美的,她把劉海兒放下來遮住臉,還戴了一朵紅絨花。
我覺得,娘應該是想讓我們漂漂亮亮地死。
可土匪不這么想。
“喲,這山溝溝里還藏著這么漂亮的女人哪!”
“什么藏,人家在這候著咱們呢!”
“等爺們等急了吧,哈哈哈!”
濃烈的血腥氣蔓延開來。
熏得我作嘔。
我把頭埋進娘的懷里,貪婪地嗅著娘身上安寧香甜的氣味,害怕得不敢抬頭。
匪首是個和尚模樣。
頭頂還有戒疤。
可他筋骨強健,豹頭環眼,不似尋常沙彌。
肩上扛著的鬼頭刀上,還掛著新鮮的、未甩干凈的血肉。
活閻王一般。
他瞧著娘的臉,發出“咦”的一聲驚嘆。
旁邊一個獨眼龍土匪湊過來:“大哥,難不成是你老相好?”
匪首哈哈大笑:“這不是王秀才家的小姐嗎?”
“在廟里燒香時掉進了荷花池,被個山里的泥腿子救了上來。”
“水淋淋的身子,讓咱看了個飽!”
“他爹嫌丟人,倒貼二十塊現大洋,把她白扔給了泥腿子,這輩子不許她回娘家?!?/p>
匪首淫笑著,用刀鞘抬起了娘的下巴:“沒想到啊,二十多年過去,還是這么漂亮。”
娘柳眉鳳眼,生就一張桃花面。
她在搖曳的燈火下,微微一笑,美得像菩薩。
匪首一時看呆了去。
土匪們立時開始起哄:“倒貼的***,果然好看!”
“大哥,做了她,帶回去當壓寨夫人哪!”
匪首鬼頭刀一閃,娘的領口頓時被割破了去,露出修長的脖頸。
我又氣又慌又怕,死死地拽住娘的衣袖。
不想從我背后沖出一個小小身影,死命朝匪首一推!
“臭和尚,不許碰我阿婆!”
匪首冷不丁被堆了個趔趄,登時大怒。
鬼頭刀一斬,地上便多了一只小小的斷手,還在可憐地抽動著。
春花子捂著鮮血淋漓的腕子,哭得都沒聲了。
大嫂慘叫一聲,操起桌上的剪刀,就要和匪首拼命。
大嫂瞬間被土匪們架住。
匪首睜著一雙血眼,再次高舉鬼頭刀。
我害怕得緊閉上眼睛——
可新的慘叫卻遲遲未到。
我戰戰兢兢地睜開一條眼縫,就看見娘扶住了刀鞘。
她靠在匪首身上,媚眼如絲,軟語嬌聲,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
“大爺,一個不值錢的小丫頭,莫臟了爺的寶刀?!?/p>
說罷,娘轉過頭,惡狠狠地罵大嫂:“還不快把春花子弄走,一點人事都不曉!”
“誰讓她擋來,死了活該!”
我愣住了。
天知道娘平時多疼春花子,甚至賽過幾個小侄兒。
她怎么會說出這么惡毒的話?
可就是這句話,說得匪首露了笑臉。
娘愈加婉轉:
“山高路遠,爺走累了罷,不如在這里歇一晚?”
“只怕爺嫌棄屋子簡陋,不肯歇呢。”
這下不止匪首,土匪們都淫笑著怪叫起來。
匪首在起哄聲中一把將娘扛到肩上,便往屋里走。
娘抬起頭來,眼神悲憫,嘴唇張合,無聲地對我們說了一句話:
“活下去。”
那一夜,所有人生不如死。
但都活了下來。
我縮在娘的床邊,一邊照顧春花子,一邊給土匪燒水。
我想:等爹回來,應該不會讓我們進節女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