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院了。
自從那天求婚后我漸漸恢復了平靜。
就像受傷前那樣。
傷口會隨著時間長好
而剩下的康復是個痛苦漫長的過程。
媽媽認為，
既然婚期在即。
我這種情況與其結婚等后再適應。
不如提前和馮驥川住到一起互相磨合。
我不置可否。
反倒是馮驥川的父母，一改之前對我們婚事的強烈反對。
特地安排了兩家人一起吃飯。
［以前呢，小麗做跳舞這種不三不四的事，我們擔心她不顧家。］
［現在好了。］
［等他們婚后就安心在家，早點生個兒子！］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馮驥川一邊小心翼翼安撫我，一邊制止他媽接下來不中聽的話。
他媽媽卻扯回袖子，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
撥開馮驥川暗示的手，大聲叫嚷。
［我說的有什么不對嗎？］
［小麗啊，不是我說，像我們這種不嫌棄你瘸了腿的厚道人家可不多見。］
［你嫁過來又干不了活只需要帶帶孩子，老公養著就是享福的……］
等她啪嗒啪嗒不知道說了多久。
到所有人不吱聲都看著她。
她這才話風一轉，伸長脖子，將燙著酒紅小卷的頭使勁向前支。
恨不得和坐在對面的我臉貼臉。
垂涎的意味呼之欲出。
［小麗，阿姨問問你。］
［你的賠償金有一百萬嗎？驥川的房貸不如先用這錢還了。］
她咧開了嘴。
伸出了手。
回家的路上。
連媽媽都不知道再說什么。
我們就這樣互相沉默著，直到路程過了一半她才突然道。
［你和小馮商量一下，找時間先領證吧……］
［他媽……日子是你們兩個人的。］
我不作聲。
只側頭看向窗外。
窗外就是馮驥川的公司。
公司大屏臨街放著宣傳。
講馮驥川作為安全員是如何在車禍來臨時如何機敏果斷幫助了陌生乘客。
又是如何人品高尚。
待我這個斷腿的女友始終如一。
他們的宣傳手段嫻熟。
連我面無表情都能渲染出笑意。
而馮驥川則欣喜若狂。
他踩著我的傷口。
拿到了公司的表彰，社會的吹捧。
最后還要來惡心我，告訴我他用情至深。
［停車！］
我忍不住命令。
司機被我激烈的語氣嚇了一跳。
車門打開。
［你要干什么！］
我杵著拐杖無視了媽媽的困惑，一步一步走進馮驥川的公司。
拐杖磕在光滑的瓷磚上立刻發出聲聲脆響。
很多人看向我和我的腿。
縫合后失去骨頭的兩截肉在慣性的作用下甩來甩去。
更多人看了過來。
我反復捏緊握桿。
穩定心神繼續向前。
有節奏的噠噠聲響徹大廳，前臺才如夢初醒。
［您是……周小姐？您是來找您先生的嗎？］
［不。］
我盡量保持語氣平穩。
［我想看看我出事那天的監控。］
馮驥川的領導不太樂意但不好意思拒絕。
他一邊碎碎念，一邊磨磨蹭蹭帶我走流程。
［不是不給你看。］
［但小馮不是已經和我們商量好了嘛。］
［等你們一結婚我們這邊的保險賠償金就到賬。］
［畢竟是車禍現場……我們也是怕刺激到你。］
我無聲堅持。
馮驥川領導說到無趣，索性閉上了嘴。
監控是由我顫抖著手親自打開的。
時間不斷倒退。
2倍、4倍、8倍、32倍……
我點擊加速的動作越來越快。
倒退倍速越來越高。
終于到了我出事的時間段。
咔噠。
畫面暫停。
馮驥川負責的三輛車內部景象和他遠程監控的畫面同時出現。
一切全部明了。
他馮驥川不是在緊急關頭作出隨機選擇。
而是在患難之時，發自真心拋棄了我。
……
回家時馮驥川反常地早已等在門口。
他額頭上浸出了汗。
來回踱步，掩蓋不住的急躁。
［小麗……媽說你去我公司了？］
我沒吱聲。
借著樓梯昏黃的燈光好像第一次將這個人徹底看清楚。
不管是他在我車禍時同陳楠調笑的輕浮，還是現在如死魚翻身的掙扎，都是一樣的惡心。
而我的沉默讓馮驥川徹底慌了神。
他心沉到谷底，艱難開口。
聲音再輕也維持不住僵硬的溫良。
［小麗……你……看到了？］
［我應該看到什么？］
我反問他。
馮驥川臉上的慌亂已經漸漸演變為驚恐。
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發梢滾落。
［小麗……］
他慌亂想解釋，我只往后退了一步冷笑看他丑態畢現。
[當時……當時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和陳……]
[馮驥川！]
在他愚蠢至極即將要說出陳楠名字時，我打斷了他，若是他什么都交代了，還怎么配合我演接下來的戲？
所以我穿下頭，掩蓋恨意，忍著惡心刻意柔和了語氣：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怎么突然又提起了這件事？]
[你沒看到監控？！]
馮驥川聞言猛然抬頭，眼中閃爍驚疑不定。
我只能竭力控制發抖的嗓音，咽下苦楚，[那監控太長，我不想看。]
馮驥川沒有完全相信我的這番說辭，見他還有懷疑我接著道：
[驥川，我們快結婚了，我怎么可能不信任你。]
[況且我不想再回憶那些讓我痛苦的事，我們盡快結婚，拿到賠償金后交給你保管，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突然被提到的巨額賠償金打亂了馮驥川的理智，他面上顯現出抑制不住的狂喜。
[好！]
[我們不說這些，以后都不再提。]
[拿了賠償金以后我養你。]
[哦。]
我心里嘲諷面上帶笑，
又好似隨口說道。
［對了。］
［我想請〖陳楠〗來當我的伴娘。］
［你覺得怎么樣？］
[當然可以，嗯?]
馮驥川下意識說好后反應過來。
我成功看到剛剛還狂喜的他臉上像打翻了調色盤一樣精彩。
這一起一落讓他徹底慌了神，結結巴巴道。
［這、這不太好吧……］
［我覺得挺好的。你和她有那么多年交情，你人生中最重要的場景沒有她怎么行。］
［就這么定了。］
我沒搭理他還想說什么。
直接將他關在門外。
他害了我。
還騙我。
那我也不會放過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