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時分,裴天云剛剛在刀九伺候下吃過飯,按著以往的習慣正準備看會書便午歇,忽然聽得院門被敲響。
刀九立刻出現(xiàn)在院子中,不動聲色的往幾個隱秘處瞥了一眼,然后才去開門。
他們這些明衛(wèi)暗衛(wèi)都擺出了警惕的姿態(tài),誰料外頭竟是個半大的蘿卜頭。
一眼認出這個小孩正是那個騙子的弟弟,刀九臉色便一沉。
青亭淵牢記著姐姐的話,對開門之人的冷臉假裝看不到,一本正經的作揖道:“小子青亭淵,來拜謝恩人救命之恩。”
刀九虎著臉:“我就是你的恩人,謝我即可。”
本意只是不想讓這小子進屋,誰料青亭淵退后一步,一撩衣擺就要下跪。
唬得刀九一把將人撈住,這里雖是后院,但地處可不偏僻,人來人往的,忽然有個小孩子在門口下跪,豈不惹人注意和好奇?
咬著后槽牙把人帶進院子,他冷冷道:“想給爺磕頭是吧?現(xiàn)在磕吧。”
青亭淵還沒動彈,樓里傳來警告的聲音:“刀九!”
刀九愁啊,自從在花潮節(jié)上遇到那個騙子女人后,主子就變得怪怪的,發(fā)呆的時候多了不說,呆著呆著嘴角還勾起笑意。
可他問起來,主子卻說是他看錯了。
還要暗中保護那個騙子,現(xiàn)在連欺負一下這個小屁孩都要警告他!
刀九深深覺得自己的地位不保。
……
青亭淵見到屋子里的主人時,一瞬間呼吸都有些艱難。
此人怎能這般,這般好看?
姐姐對此人如此上心,難道是看,看,看中了人家?
小孩兒臉有點兒紅,繼而想到姐姐說過,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必須要有擔當。
這份擔當,應該有包括相看姐夫吧?
于是站在主子身后的刀九,便覺得小孩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
殊不知青亭淵正在想著:
臉長得不錯,配得上姐姐。
身材很好,比姐姐約莫高了一個頭,也算配得上。
言談聽得出是讀過書的,不錯。
從上到下將人打量了一輪,最后視線又回到覆著眼睛的青布條上。
唯有這眼睛看不見是大忌,不過姐姐怎么說的來著?此人是英雄,想幫他治好眼睛,只是時機未到無法取信于人,所以才要想辦法將人留下來,再不濟也得保持聯(lián)系。
如果眼睛能治好,讓此人做自己姐夫……青亭淵皺起眉頭,好吧,勉強不算辱沒了姐姐。
……
裴天云雖然看不到小孩的眼神,卻也感到一絲怪異,總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攤子上的貨物,正被人打量估價。
向來淡定的人都覺得有點如坐針氈,不得已主動開口:“令姐讓你過來有何貴干?”
“姐姐說了,我們做人要知恩圖報,恩人救了我,我需得自己來道謝方顯誠意。”
裴天云心頭一痛。
不錯,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
定了定神,他平靜地道:“你的謝意我收到了,回去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青亭淵將手里的籃子放下:“這是我和姐姐的一點心意,望恩人不要推辭。”
不愿與他多做糾纏,只怕一不留神雙方牽扯越來越多,裴天云只淡淡嗯了一聲,便端茶送客。
刀九確認人走了以后,嘟囔著:“果然是牛皮糖,死活想要黏上來。”
“主子,這東西要打開嗎?”
半晌沒聽到回答,刀九奇怪的看過去,卻見主子仿佛在出神:“主子?”
“……打開看看吧。”
于是揭開藍花布,刀九嫌棄的報出里面的東西:“臘肉一條,糕點一包,這是……黃豆一包,還有一包米?”
刀九語氣驚訝,哪有人謝禮送黃豆和米的?
裴天云也十分意外,這是什么謝法?
正迷惑呢,又聽侍衛(wèi)道:“主子,這米好像和尋常米店的有點不一樣?”
“什么?拿來。”
攤開的手掌被塞進一個紙包,裴天云摸索著抓起里頭的米。
第一感覺便是,干凈。
要知道除了極富之家能吃到純凈的粳米,一般民間的米店賣的米,就算是最貴的那種,里頭也難免摻進一些稻殼和沙子。
所以講究些的人家買了米回去還要細細篩過幾次。
第二感覺便是香。
分明只是生米,但拿近了便可聞到一股子米香,想來蒸熟之后會更香才是。
手指搓揉著米粒,裴天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送這些來是什么意思。
別說什么謝禮了,那條臘肉和糕點才是承擔這個任務的東西。
至于米和黃豆……
眉頭緊緊皺起來,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自己忽略了,打開黃豆袋子,刀九忽然道:“咦,這里頭有紙條啊。”
拆開來看了一眼:“主子,是個兵字。”
心中一緊,裴天云
“裴天云,你說要真有撒豆成兵的法術多好啊,以你之將才,若有足夠的兵力,何必愁得年紀輕輕頭發(fā)都白了。”
猛地站起來,渾然不顧被驚到的刀九,裴天云緊緊捏著那一包米,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撒豆成兵,撒豆成兵……世上自然不可能有這樣神奇的法術,但一支軍隊要維持戰(zhàn)力,足夠的糧草絕不能少。
若黃豆代表的是士兵,那么米……便是糧草。
難道她在暗示自己,能湊到糧草?
可她為何要這般暗示自己?僅憑認出了他是風光一時的平遠將軍,所以就猜到了他想要什么?
不可能,他只是個因瞎退出權力中心的廢人,這種聯(lián)想毫無依據(jù)。
可若不是如此……她為何要送來這兩樣東西?
如果真是這個意思,那他要煩惱的便是青如許為何會猜到。
無論答案是什么,他都覺得喘不過氣來。
刀九緊張的看著主子,這里的家具雖然從來不挪動位置,但主子現(xiàn)在的速度太快了,一不小心就會……
還未想完呢,裴天云轉身動作太大,一腳磕在椅子腿上,頓時站立不穩(wěn)。
刀九連忙沖過去扶住他。
這個插曲如一桶冰水,瞬間澆滅了裴天云的激動。
如今他只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好那么一點,就算她有這樣那樣的意思又如何呢?
再將她拉到漩渦中來?
不,這一次他只希望青如許能幸幸福福過自己的人生。
忍著心痛如絞,將紙包塞給刀九,裴天云淡淡道:“將東西送到廚房,若這對姐弟再來我們就搬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