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茉大腦好似被重重一錘，心也似被一雙大手扼緊。
她張唇，聲音卻啞得可怕：“師尊可知，若沒了龍骨，我會有什么下場？”
以龍骨塑靈根雖然可以彌補先天不足，但也讓南茉所有的修為都依附于龍骨。
十二年來，龍骨早已在她的體內扎根，一旦取出，修為盡失成為廢人不說，甚至當場死去也不無可能。
這一點，作為幫她塑靈根的裴書臣，不可能不知道。
可裴書臣還是淡漠地別開眼，語氣不帶一絲猶豫。
“我親自取出，不會要了你的性命。”
說著，又補充一句：“況且你本就是廢靈根，修為盡失從頭再修就是。”
冷冷淡淡一句話，卻在南茉心中似落下重擊。
她怔怔看著上首長身玉立的男人。
還記得，自己剛剛修煉那會兒，因為廢靈根被同門恥笑。
她哭著去找裴書臣：“師尊，茉茉是不是真的是個廢物？”
裴書臣一雙大手撫著她的頭頂，語氣卻隱著怒氣。
“茉茉不是廢物，為師會將一切最好的都給你。”
他重罰了那些嘲笑南茉的弟子，然后翻遍古籍，為她尋來龍骨。
這么多年來，裴書臣容貌沒有半點變化，就連那月白的長袍也從未沾染半點塵埃。
可為何，那個從前對她關懷備至的師尊，卻好像不見了。
南茉不說話，裴書臣沉了沉眼皮：“取龍骨吧。”
他走下云臺，就要上前取骨。
南茉卻撐著身子，嗤笑一聲：“莫要臟了師尊的手，還是南茉自己來罷。”
她要將他送的東西，親手還回去。
抽出長劍，南茉干脆地從脊柱處生生剝出了龍骨。
帶血的龍骨帶著她的體溫，被獻給裴書臣。
南茉被抬回了小竹樓。
昏昏沉沉躺了整整半月。
這天，慕清瑤來了竹樓。
她穿著鮮艷的長裙，綁著華麗的發(fā)髻，不像修仙的仙子，像凡間金尊玉貴的公主。
她語氣天真爛漫：“師姐，上次我去禁林是為了抓螢火蟲點燈，師尊知曉后為我抓來漫天的螢火蟲，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聞言，南茉失神的眼驟然回神看向慕清瑤，卻看見了她脖子上掛著的骨哨。
熟悉的氣息傳來，果然是從南茉身上剝離的龍骨。
察覺南茉的視線，慕清瑤立即將那骨哨舉起，炫耀似的開口。
“這是我受傷時師尊為我做來尋開心的小玩意，話說回來，我還沒謝謝師姐割愛呢。”
南茉張了張口，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擠壓了。
險些要了她命的龍骨，在裴書臣眼中不過是用來哄慕清瑤的玩意。
“我重傷未愈，你自己去吧。”
擠出這句，南茉閉上眼，一言不發(fā)。
慕清瑤見此，只能不高興的離開。
又過了半月，南茉才能堪堪起身。
丹田處傳來劇痛，體內原本氤氳的靈力也已干涸，她果真成了廢人。
南茉卻沒有空為此事痛苦，她找到掌門，再次請求拔出情絲。
掌門依舊什么都沒問，直接施為。
拔出第二根情絲后，南茉渾身是血委頓在地。
可這一下，心里那些難過卻驀然消散了許多。
掌門也很滿意：“原本修無情道就是從無到有，修為沒了就沒了，正好。”
要知道無情道可是世間唯一不依賴靈根強弱的天級***，可因要摒棄七情，千萬年來，無極宗只有掌門一脈才會修煉此***。
南茉恭敬拜下：“多謝掌門。”
修整兩日，南茉才再次回到竹樓。
推開門，南茉卻看見了裴書臣。
他似乎已經等她許久，神色略有不耐。
南茉下意識恭敬行禮：“師尊。”
裴書臣語氣涼涼：“瑤兒前些時日來找你感謝，你卻不肯應允，我便來看看你是有多大的架子，可是連我也請不動你。”
南茉抿了抿唇，直接跪下：“弟子知錯。”
裴書臣一愣，也沒想到她會認錯認得這般痛快。
一片沉默中。
他的視線落在南茉慘白無血色的臉上，眸中一暗。
半晌，裴書臣取出一瓶療傷的靈丹：“傷還沒好便莫要到處走，省得叫人擔心。”
南茉怔然接過那丹藥。
“多謝師尊。”
裴書臣眉心舒展幾分，又轉了話題。
“瑤兒天真爛漫，你若是有不滿大可來找我，不要欺負她孩子心性。”
“還有，你也不必裝出這副委屈樣子，即便你修為廢了，我不會將你逐出師門，至于其他的便莫要再想了。”
其他的……
是指她愛慕他這件事嗎？
南茉勾唇苦笑。
她還記得，自己那份情書被慕清瑤昭告天下時，裴書臣嫌惡的話語。
“此等卑劣情愫，當真是叫人作嘔。”
一句卑劣情愫。
南茉受罰的那八十一天，日日在想，時時在思。
終于想得明白透徹。
既然她的愛慕卑劣，愛裴書臣之事她自己又無法控制……
那么，她便借掌門之手，斬斷這段孽緣不就好了。
南茉再叩首：“是，弟子謹遵師命。”
情絲既拔，再無恢復可能。
裴書臣再也不必為此惡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