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晚,我都在猶豫。
猶豫是否要將當下遇到的麻煩向我的恩師通個氣。
直至天明睜眼,我才決定,也許……我應該這么做,趁早報備,以免后續讓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煩中。
對,等一會兒開完晨間組會,就留下單獨找恩師匯報。
我對恩師嚴睿霖站長的信任,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我從碩博開始就一直跟著嚴站長做科研,而后又跟著嚴站長參與了這項國家級秘密研究。
哦,忘了說了,我們所在的探測站,只是整個「深海地心探測項目」海上試驗區其中一個不大不小的監測站點。
事實上,我已經加入項目一年有余。這一年多,包括我在內,我們全站研究員,接觸不到太多項目的核心工作。
我們的日常工作,只負責對深海進行持續探測,通過接收探測波來記錄海底的地貌、生物和環境數據,繪制出海底地形圖,記錄水體溫度、氣體含量變化等,然后將數據上報。
僅此而已。
「丁昭,想什么呢?」
廖青松是我的同門師兄,跟我同期進的監測站,目前我們一同負責監測室的數據分析工作。
他雖比我年長兩歲,但長了一張娃娃臉,顯小,所以我們總管他叫小廖。
見我臉色不太好,小廖多看了我兩眼:「因為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換誰都會害怕吧?監測站的工作和生活枯燥乏味,在工作周期內,我們所有人工作和生活都在海上,同事們之間說是朝夕相處也不過分,天天見面的同事,就這樣被當場擊斃……
說著說著,我忍不住愣了愣:「小廖,我怎么想不起來,昨天被擊斃的同事,叫什么……」
小廖被我說得也愣了愣:「丁昭,我也想不起來了……」
就好像……根本沒少人。
但「我們的同事被擊斃」這件事確確實實是發生了,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有這么一件事,甚至,不少人,當時就在現場目睹……
可是,可是……不記得了,死活想不起來,我們之間,少了誰。
或者該說,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曾意識到,我們之間,多了誰,擊斃了誰……
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汗毛豎了起來。
陸陸續續有同事進來了,也有其他工作人員從外頭經過,我聽到大家斷斷續續地也在討論昨天的事,說著說著,有人問了句:「昨天被擊斃的同事叫什么來著?」
這個問題一出,四周,似乎有那么一瞬靜了下來。
看來不止我和小廖,不少人都發現了這個問題……
「丁昭,你聽說了嗎?」
小廖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啊」了一聲,回應他:「聽說了什么?」
小廖的神情神秘起來:「前兩個月,官媒對外公開發布了《國家空間科學中長期發展規劃 2024-2050》……緊接著,『我國將開展地外生命探尋』這一詞條就沖上了熱搜。」
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但我們工作在海上探測站,天然地對外界的信息閉塞些。
這項規劃算是公開發布了接下來我國將重點突破的 5 大科學主題和 17 個優先發展方向。
公眾對地外生命探尋這一主題難免更關注些,這個詞條沖上熱搜并不奇怪。
當然,我們所在的深海地心探測項目,也屬其中重項之一。
「你不覺得,這和我們站里這兩天發生的事,多多少少肯定扯得上關系嗎……」
我知道小廖這話是什么意思,上頭一旦公開放出要進行某一類型研究的消息,通常不是事件的開始,而是意味著,我們很可能已經掌握了突破性的發現和成果。
這是我國科研界的一貫行事作風,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也不說沒底氣的話。
所以我們所在的項目,至少是核心成員,一定知道些什么。
這個重大發現,和昨天的軍方行動形成了因果關系。
小廖納悶:「但我想不明白,為什么連對我們這些研究員都要保密?」
「可能,怕造成恐慌吧。」我只能含糊地回答。
我想起站長說過的話——
「畢竟,那些東西……很會偽裝,混在我們之中時,總是悄無聲息。」
「如果發現任何人存在異常,一定要及時上報。」
雖然他老人家并不大肯多說,但從只言片語中,我想,站里遇到的麻煩應該不小。
有什么東西,混入了我們之中。
正如昨天被擊斃的那位同事……不,或許,我甚至不該稱他為同事。
但這件事畢竟機密,嚴站長提醒過我,為了大家的安全著想,以及為了我的安全著想,最好不要與任何人過多談論這件事,以免無端蔓延恐慌的情緒,再給某些東西以可乘之機。
「總之,現在我們很安全。」我安慰小廖,「你知道的,他們昨天對我們所有人進行了嚴格的核驗和排查,而且安防等級和核查等級也在不斷提升中。」
我沒有提及昨晚飯盒里的那封匿名信,坦白說,現在除了我自己,對任何人,我都有所猶豫與保留。
「也對,排查就排查吧,我昨天至少被他們抽了八管血……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咱們補回來,昨晚食堂每道菜都帶豬肝和菠菜,更過分的是今早也是清一色的豬肝菠菜。」小廖點了點頭,邊吐槽邊去打水澆他的那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
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站里的生活太無聊了,小廖在站里各個角落都種了花花草草,還種了幾棵草莓和西紅柿的苗子,說等熟了分給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