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陽光打在將院中身姿挺拔的少年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我家王爺實在病重,太醫說如今唯有這玉清石斛能吊住性命,還望王妃和世子體恤,晉王府愿以千兩白銀購下此藥。”
長生微微欠身,姿態放的很低,向瑞王妃和裴翊之拱手行禮,話語間是掩不住的焦急。
“藥材一事自然好說,我與瑞王是做哥哥嫂嫂的,怎會眼睜睜看著遠章命懸一線。”
瑞王妃做作地以帕掩面,擦掉眼角并不存在的淚珠,一邊招呼身邊的丫鬟去庫房取藥,“只是可憐我這命苦的弟弟,原本是多么風光的戰神,如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姿態做的十足,可瑞王妃心中卻是掩不住的快意!
如今大虞只有一位皇帝和兩位王爺,其中皇帝裴聽渡和晉王裴遠章都是太后所出。
至于她的夫婿瑞王,是先皇在世時親封的太子,原以為皇位已盡在掌握,便對兩個尚且年幼的弟弟極盡苛責。
可沒想到兄弟二人隱忍數年后厚積薄發,一人操弄朝堂翻云覆雨,一人上陣殺敵從無敗績,兄弟倆又抓住瑞王***奢靡的把柄,襯托的瑞王像個酒囊飯袋。
先皇氣極,直接改立太子。
裴聽渡登基后,直接一道圣旨封了弟弟裴遠章為晉王,獨握邊關大軍,地位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至于封瑞王,也不過是為了裴聽渡給自己搏一個仁愛之名罷了,實則根本沒有分給他們一絲一毫實權。
瑞王氣得差點駕鶴西去,直接宣布從今以后在南安寺清修,京城眾貴婦偷偷笑話她瑞王妃是個活寡婦。
如今看到原本風光無二的晉王命懸一線,瑞王妃半夜都能樂出聲。
長生隱約察覺到瑞王妃言語間隱秘的笑意,氣的放在身側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忍下心底的厭惡,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多謝王妃掛念我家王爺,待王爺痊愈,必定親自登門拜訪。”
“這……母親!”
裴翊之見瑞王妃痛快地叫人去取藥,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把瑞王妃拉到一邊悄聲道:“您怎么把藥給他了!咱們瑞王府本就因當年被懷疑謀逆之事不得皇上看重,萬一晉王好起來,這上京可就半分沒咱們瑞王府的位置了!”
“你啊!心太急!”
瑞王妃瞟了眼長生,發現他并沒注意自己后點了下裴翊之的額頭,得意道:
“那邊的情況,娘早就打探清楚了。晉王病成那個鬼樣子,即便有這株藥材吊著命又怎樣,依娘看也最多讓他再在床上不人不鬼的活幾個月。”
瑞王妃冷笑一聲,涂滿脂粉的臉上滿是怨毒:“左右是個活不長的玩意兒,如今給他們一株藥材還能討皇上和太后歡心,多劃算的買賣。”
“果然還是母親思慮長遠。”
聽完瑞王妃的話,裴翊之緊皺的眉頭緩緩舒朗,走出來見到長生時換上一副笑臉,“只要皇叔能早日好起來,一切都好說。”
可長生是裴遠章的貼身侍衛,一雙耳朵極為靈敏,將母子二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個遍,氣的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只能勉強扯出一絲微笑:“世子爺費心了。”
眼見瑞王妃答應的如此痛快,差遣手下的人去庫房拿藥,長生頓了一下,察覺有些不妥。
即便他是王爺身邊的護衛,也知道這藥材是世子妃手里的嫁妝,是女兒家的私產,瑞王妃怎能隨意取用。
“這……王妃娘娘是否要過問府上世子妃?否則恐怕于禮不合。”
聽到這話,瑞王妃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
旁邊傳過一陣柔柔的女聲:
“小公子不知,雖然這藥材是世子妃的嫁妝,但翊之哥哥的世子妃原是謝大將軍府上那位癡傻的小女兒謝清顏。”
長生循聲望去,看到正倚靠在裴翊之身邊弱柳扶風的靳若雪。
“不瞞小公子說,別說執掌府上中饋和打理嫁妝,清顏姐姐她連與人正常相處都做不到,而且脾氣極差,動不動就傷人,就連我這腿也是今日去探望姐姐時被她故意……”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不妥的話,靳若雪瞬間噤聲,以帕掩唇:“妾身失言。”
謝清顏……
長生想了想,腦海中模糊地浮現出一個安靜嬌憨的少女身影,似乎還是在幾年前跟著王爺與恩師謝大將軍討論兵法時見到的。
只是如今,晉王府自身難保,他也顧不上別人的家務事。
正巧瑞王府的人把裝著藥的楠木盒交到長生手中,兩個家仆歡天喜地地搬起白銀就要走。
剛踏出一步,一只瑩白如玉的手“啪”地摁到那裝著白銀的箱子上,兩個家仆頓時感覺手中的箱子如有千斤重,絲毫難以跟這只手的主人抗衡。
“慢著。”
眾人猛地回頭,撞進一雙慵懶含笑的眼睛。
長生跟著裴遠章見過不少美人,但甚少有如謝清顏這般氣質超然出塵的類型,慌忙揖身行禮:“不知夫人是……”
謝清顏卻并未回答他的問題,慢悠悠開口道:“沒經過本夫人允許,小公子擅自拿走本夫人的嫁妝,是否不太妥當?”
長生一驚,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絕色女子,不可置信道:“夫人莫非是……世子妃?”
不對啊,照剛剛靳若雪的話來看,世子妃不是個傻子嗎?
“謝清顏!給本王妃滾回你院里去!別在外人面前丟人現眼!”
主座上傳來一聲暴喝,瑞王妃見謝清顏敢折了她的面子,氣的面色扭曲。
她從靳若雪那里聽說了謝清顏不再癡傻的事情,但是還沒來得及去找謝清顏興師問罪,晉王府就來人了。
沒想到這個***恢復正常之后居然這么大膽,敢來壞她的好事。
“母親急什么,清顏雖然癡傻了多年,卻也記得這嫁妝應當是女子獨有的財產,就連夫君都無權挪用。”
謝清顏嗤笑一聲,譏諷地看向瑞王妃:“可母親給出去的這般順手,仿佛是自己的東西一般,難不成天下竟有婆母要干出侵吞兒媳嫁妝的事來嗎?”
“謝清顏!你放肆!”
裴翊之氣的面色通紅,怒道:“我瑞王府家財萬貫,何至于侵吞你的嫁妝,還不快向母親道歉!”
謝清顏哦了一聲,小手一伸,對著瑞王妃:“既然母親沒有侵吞我嫁妝的意思,那不如今日就把庫房鑰匙給我,有外人在此,可莫要讓人家誤會,萬一再傳出去什么風言風語,對母親您可就不好了。”
“你!”
瑞王妃氣的狠狠一拍旁邊的黃花梨木,又想起了這套桌椅甚至也是謝清顏嫁妝里的,頓時一陣肉疼。
她是不可能把嫁妝還回去的,不然她這上京第一貴婦的體面可怎么維持得住。
可晉王府的人就在眼前……
瑞王妃一狠心,剛要吩咐丫鬟去拿鑰匙,就聽見靳若雪略帶指責的語氣:“我聽清顏姐姐的意思,是不想把玉清石斛給晉王嗎?”
靳若雪神色焦急,似乎真的在為晉王考慮,語氣間濃濃的指責:“姐姐,固然這玉清石斛也有美容養顏的功效,可人命關天,你怎能因為一己私利就把晉王的性命置之度外呢?”
短短幾句話,瞬間把謝清顏勾勒成一個冷血無情又自私自利的毒婦。
長生聞言也變了臉色,但自家王爺危在旦夕,只得壓抑著怒氣再度向謝清顏行禮,懇求道:“在下是晉王身邊隨侍長生,愿以千兩白銀求藥,還望夫人仁慈……”
半晌,長生耳側飄過一道含笑的女聲:“小家伙,本夫人不給你藥,可不是因為本夫人小氣。”
“而是因為這藥對你家王爺根本沒用。”
謝清顏輕輕挑眉,一雙眼睛在夕陽的照映下璀璨奪目,讓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她:“這世上能救你家王爺的,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