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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在大婚那日。

紅綢勒進脖頸時,我聽見喜樂聲戛然而止。

繡鞋尖的血滴落在花轎里。

蓋頭下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但我仍能看見沈硯清掀開轎簾時驚恐的臉。

真可笑啊,這個親手將白綾遞給我的男人,此刻竟在發抖。

三年后,我飄在尚書府的屋檐下,看著沈硯清牽著新娘子拜堂。

“一拜天地——”

司儀的聲音刺得我魂體生疼。

我飄到新娘耳邊,輕輕吹了口氣。

她的蓋頭微微掀起一角,露出精心描畫的眉眼。

多像當年的我啊。

“夫君...”

三更時分,我坐在他們的婚床邊,用生前最愛的烏木梳慢慢梳著長發。

每一根掉落的青絲都纏著怨氣,悄悄鉆進新娘的七竅。

清晨他還在沉睡時。

他的新夫人正對著妝臺,用我的手指蘸著胭脂盒里的血描眉。

當我們的身影在鏡中重合時,新娘轉過頭——

滿頭珠翠下,是我的臉。

“該起床了呢,夫君。”

我笑著伸手,撫上他慘白的臉。

1.

我飄在花轎上方,看著自己穿著大紅嫁衣的尸體在轎梁上輕輕搖晃。

紅綢勒進脖頸的疼痛還殘留在魂魄里,我伸手摸了摸脖子——

那里有一圈永遠無法消散的淤青。

“新娘子歿了!”

喜婆的尖叫聲刺破喜樂。

我飄到沈硯清面前,看著他顫抖的手指掀開轎簾。

那張俊朗的臉此刻慘白如紙,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昭昭......”

他的聲音在發抖。

我冷笑。

現在知道害怕了?

昨夜親手將白綾遞給我時,可不是這副模樣。

“晦氣!快把轎子抬走!”

沈父厲聲喝道。

轎夫們手忙腳亂地解著白綾。

沒人注意到,我的指尖微微一動,一縷發絲悄悄纏上了沈硯清腰間的玉佩。

三日后,我的牌位被草草供在沈家祠堂的角落。

我飄在靈位上方,看著沈硯清在深夜里獨自前來。

他跪在蒲團上,手指撫過牌位上“亡妻林氏”的字樣。

“昭昭......”他低聲呢喃,“別怪我......”

燭火突然劇烈搖晃。

我伸手拂過他的后頸,看著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誰?!”

他倉皇四顧,卻看不見飄在他身后的我。我湊近他的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夫君......”

“啪嗒——”

我的牌位突然倒下,砸在地上裂成兩半。

沈硯清驚恐地看著裂縫中滲出的暗紅色液體——

那是我生前涂的胭脂,如今卻像血一樣流淌。

頭七那晚,我站在沈硯清的床前。

他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額頭上布滿冷汗。

我伸手想掐住他的脖子,卻發現自己還太虛弱——

新死的魂魄,連掀開被角的力氣都沒有。

“昭昭......”

他在夢中囈語,“我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

不是故意給我白綾?

窗外突然刮進一陣陰風,吹開了梳妝臺的抽屜。

我的烏木梳從里面滑落,“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沈硯清猛地驚醒。

月光下,梳子正自己緩緩移動,在青磚地上劃出深深的痕跡。

一筆一劃,漸漸組成四個字:

“血債血償”

一個月后,沈家開始籌備新的婚事。

我飄在正廳的房梁上,看著沈父與尚書大人把酒言歡。

沈硯清坐在下首,臉上帶著虛偽的溫和笑意。

“下月初八就是良辰吉日。”

沈父笑道,“屆時還望尚書大人賞光。”

我飄到沈硯清身后,將手虛虛地搭在他肩上。

他猛地打了個哆嗦,手中的茶盞“啪”地摔得粉碎。

“怎么了?”

尚書關切地問。

“沒、沒什么......”

沈硯清勉強笑道,“手滑了。”

我湊近他的耳邊,輕輕地說:“夫君,我們的賬,慢慢算。”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卻什么也沒看見。

只有一片飄落的紅色花瓣,輕輕落在他肩頭——

那是我生前最愛的海棠,如今卻像血一樣紅。

2.

初八那日,尚書府張燈結彩。

我飄在送親隊伍上方,看著那頂比當年還要華貴的喜轎緩緩前行。轎中的新娘子戴著沉甸甸的鳳

冠,蓋頭下隱約可見精致的妝容——那是用我生前最愛的胭脂描畫的。

“吉時到——”

喜婆高亢的嗓音刺得我魂體發顫。三年前,也是這個喜婆,親手將白綾系在了房梁上。

我飄進喜堂,看著沈硯清一身喜服站在堂前。他嘴角噙著笑,可眼神卻時不時瞟向門外,仿佛在

等著什么。

“一拜天地!”

新人緩緩下拜。我飄到新娘身后,輕輕掀起她的蓋頭一角——

“啊!”

新娘突然尖叫一聲,猛地扯下蓋頭。賓客嘩然,只見她臉上赫然浮現出五道青紫指痕,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沈硯清臉色驟變。

洞房花燭夜,我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驚慌失措的新娘。

“姐姐......”她顫抖著撫摸臉上的淤青,“求您饒了我......”

我輕笑,伸手撫過她發間的金釵。這支釵,本該是我的嫁妝。

“你知道嗎?”我貼著她的耳畔輕語,“他當年給我的合巹酒里,下的可是砒霜。”

銅鏡突然蒙上一層血霧,映出我死時的模樣——脖頸扭曲,雙眼凸出,嘴角卻帶著詭異的笑。

新娘嚇得跌坐在地,打翻了梳妝臺上的胭脂盒。殷紅的粉末灑了一地,像極了當年我吐出的血。

五更時分,沈硯清醉醺醺地推開門。

“夫、夫君......”新娘縮在床角,臉上還帶著未消退的指痕,“這屋子......有東西......”

沈硯清皺眉看向銅鏡,突然僵在原地——

鏡中分明坐著個穿嫁衣的女子,正慢條斯理地梳著頭。烏木梳過處,發絲簌簌掉落,每一根都變成了吐著信子的小蛇。

“昭昭......”

他踉蹌著后退,撞翻了喜燭。火苗竄上紗帳,映得滿室通紅。在跳動的火光中,新娘的臉漸漸扭曲變形,最終變成了——

我的模樣。

“夫君,”我笑著伸出手,“該喝合巹酒了。”

3.

沈府開始接連死人。

第一個死的,是當年給我梳妝的丫鬟翠兒。

她被發現在后院的井邊,臉上涂著厚厚的胭脂,嘴角被人用針線縫出一個夸張的笑。

最詭異的是,她的指甲縫里塞滿了紅色的絲線——

和我當年上吊用的紅綢一模一樣。

更駭人的是,她的眼睛被人生生剜去。

空洞的眼眶里塞著兩枚銅錢,像是被人硬生生按進去的。

沈硯清站在尸體旁,臉色比紙還白。

管家戰戰兢兢地掀開白布,露出翠兒脖頸上那圈紫黑色的勒痕——

和當年吊死我的手法如出一轍。

“是、是她回來了......”

沈硯清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

那玉佩上纏著的青絲不知何時變得更長了,像活物般輕輕蠕動。

我飄在他身后,輕輕在他耳邊吹了口氣:“夫君,這才剛開始呢。”

他猛地回頭,卻只看見一陣陰風卷起地上的落葉。

落葉打著旋兒,在地上拼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冤”字。

尚書千金開始夢游。

每夜子時,她會自己爬起來,對著銅鏡細細描眉畫唇。

胭脂盒里的粉末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抹在臉上像干涸的血。

有一天夜里,她甚至用簪子蘸著“胭脂”,在鏡面上寫下了“還我命來”四個字。

“夫、夫君......”

某天夜里,她突然驚醒。

發現自己正站在井邊,手里攥著一把剪刀,剪刀上還纏著幾根染血的紅線。

“我、我控制不了自己......”

沈硯清把她拽回房里,卻發現她的梳妝臺上擺著一封信——

“明日酉時,還我嫁衣。”??

字跡娟秀,正是我生前的筆跡。

而信紙的右下角,赫然印著一個胭脂唇印——

那是我死前最后涂的顏色。

第二天,沈府上下人心惶惶。

沈硯清請來了青云觀的道士,在府里貼滿了符咒。

老道士繞著院子走了一圈,最后停在我的靈位前,眉頭緊鎖:

“怨氣太重......這位夫人,死得不尋常啊。”

他伸手想碰我的牌位,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

牌位“啪”地倒下,裂開的縫隙里緩緩滲出一縷黑發。

“道長救我!”

沈硯清跪在地上,聲音發抖,“她、她想要我的命!”

老道士嘆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面銅鏡:“今夜子時,用這鏡子照一照新房。”

夜深人靜時,沈硯清顫抖著舉起銅鏡。

鏡中,他的新婚妻子正坐在床邊,一針一線地縫制著什么。仔細看去——

那是一件血紅色的嫁衣,衣擺上繡著交頸而死的鴛鴦。

而她用的線,是從自己手腕上抽出的筋。

“夫......君......”

新娘緩緩抬頭,鏡中的臉已經腐爛了一半,露出森森白骨。

她嘴角越咧越大,直到撕裂到耳根:“我的嫁衣......好看嗎?”

沈硯清慘叫一聲,銅鏡“咣當”落地。

鏡面碎裂的瞬間,無數黑發從裂縫中涌出,纏上了他的脖子。

發絲越收越緊,勒進皮肉里,滲出的血珠在地上匯成一行小字:

“下一個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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