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前一日,爹爹將我喚去書房。
“你是當真要娶長公主?”
我沒有解釋,只是輕聲道:“兒子心意已決。”
踏出書房時,暮色已沉。
池塘邊立著個熟悉的身影。
霍思遠著折扇,顯然已等候多時。
我不想與他糾纏,特意繞開池塘。
他卻攔住我去路,死死住我的手腕:“兄長明日就要成親了,可莫要再惦記別人的娘子。”
我望著他泛紅的眼尾,只覺得可笑。
他這般草木皆兵的模樣,倒像是陸清禾心里有我似的。
可我最是清楚明白,陸清禾前世今生都深愛他一個人。
深愛到即使與我夫妻數(shù)十載,也還是會為了他滅我霍家滿門,將我幽禁致死。
“你怕什么?”我突然笑了,“怕我搶走陸清禾?還是怕長公主府的婚事有變?”
突然間,他臉色驟變,猛地拽住我衣袖:“我告訴你,陸清禾是我的,你就老老實實的娶長公主沖喜就是!”
“松手。”
我甩開他,力氣不大,卻見他突然著往后倒去。
“思遠!”
陸清禾不知從何處沖來,堪堪接住他半墜的身子。
霍思遠立刻揪住她衣襟泣:“兄長他……我不過是想賀他新婚……”
“霍清晏,”陸清禾赤紅著眼瞪我,“你竟惡毒至此!”
我還未來得及開口,胸口便傳來一陣劇痛。
她竟直接一掌將我推入湖中。
冰冷的池水瞬間灌入鼻腔,我掙扎著浮出水面,卻見陸清禾已經(jīng)帶著霍思遠轉身離去,連一個眼神都吝于施舍。
池水刺骨,我試圖攀住岸邊青石,卻發(fā)現(xiàn)所有仆從早已被遣散。
原來她存心要讓我吃些苦頭。
不知過了多久,當我意識開始模糊時,岸上終于傳來腳步聲。
“撈上來。”
陸清禾冷冰冰地吩咐。
被拖上岸時,我渾身發(fā)抖,卻仍強撐著開口:“陸狀元才高八斗,竟連這等拙劣把戲都看不穿?”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竟帶著幾分憐憫:“看得穿又如何?這是你上輩子欠思遠的,今生合該償還。”
我啞然失笑。
冷風裹著湖水灌進肺里,卻不及心頭寒意半分。
忽然想起那年寒冬,霍思遠染了風寒,她冒雪策馬三十里,只為求一味珍稀藥材。
而我在病中咳血三日,她不過遣小廝送來一碗尋常湯藥。
還有那年上元佳節(jié),我們?nèi)送螣羰小?/p>
霍思遠看中一盞琉璃燈,她當即解下玉佩相換。
而我駐足多看了兩眼的花燈,待回頭時,早已被人潮沖散。
如今想來,那些我以為的溫柔體貼,不過是她演給世人看的戲碼。
她記得霍思遠所有喜好,卻連我畏水這件事,到今日都不知道。
“陸狀元既然看得明白,那也該知道,明日我便娶長公主。從今往后,你我恩斷義絕。”
她眉頭微,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決絕。
“清晏!”
她突然上前兩步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生疼。
我分明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又很快被慣常的傲取代。
她語氣里帶著施舍般的憐憫:“念在前世夫妻幾十年的情分上,我可以向皇上求情,免了你娶長公主沖喜,也可以讓你做我的側室,但你日后必須安分守己,不得動思遠半根頭發(fā)!”
“呵!”聽著這話,我只是嗤笑一聲,懶得辯解。
“不要為了置氣,把自己的后半輩子都搭進去。”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然不會那么在意那串瓔珞。”
“清晏,”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這是假死藥,服下后明晚會有人來接你。”
說罷轉身便走,緋色官服在晨霧中翻卷如霞,還是那般自以為是。
我凝視著掌中藥瓶,忽覺可笑至極。
前世若得她半分真心相待,霍家何至于滿門覆滅?
指尖一松,瓷瓶“咚”地落入水中,驚散一池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