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趙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孩子他爹，你說長生他真的會改過自新嗎？”
回答她的是林大山的鼾聲。
過了一會兒，不死心的趙氏翻身看著林大山，道：“孩子他爹，你知道嗎？今天長生跟我說，他要改過自新。
還說這些年是他混賬，讓我們跟著他受苦了，說從今天起，他一定會改過自新的。
我覺得這次八成有戲，你覺得呢？”
林大山的鼾聲停了一下，沒過一會兒又響了起來。
林長生畢竟混賬了這么多年，當父母的又豈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么德行，哪會因為他一句?心窩子的話，就信了他的鬼話。
但為人父母的，誰又不想望子成龍？
改？但愿吧，只要不改更壞就行。
林來娣也睡不著，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一點都不像吃飽飯的樣子。
但對她來說，她卻還是頭一次吃這么飽。
這都是托了二弟的福。
二弟好像真的變了。
雖說知子莫若父，但老話又說長姐如母，更何況林長生還是她一手帶大的，林長生的變化她這個做大姐的最為敏感。
二弟變得比以前有男子漢氣概了，變得有本事了，知道疼人，還燒的一手好菜。
總之就是變得有出息了。
一想到二弟跑了二十幾里山路來追自己，用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贖了自己，他居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還有，他今天不但沒打我，還在娘面前維護我。
一想到這兒，林來娣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樣甜，開心的睡不著。
同時她又擔心今天這一切，只是一場夢，等明天夢醒了，二弟又變成了那個人憎狗厭的潑皮無賴。
這讓她害怕的不敢睡。
林長生也睡不著，因為認床。
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在凌晨四五點鐘，迷迷糊糊睡著時，家里人又都起來了。
聽見動靜的林長生一個翻身爬了起來，卻發現地上的長?已經不見了，只剩下沒心沒肺的長福，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躋上鞋來到屋外，父母跟三弟已經挑上水桶，準備去河里搶水。
林長生只知道小麥耐旱，但是記憶里，今年除了正月里下過一場雪，到現在滴水未下。
這種情況下就像他們把扁擔挑斷了，估計也沒什么用。
今年糧食減產是一定的。
而且林長燼還聽說過一句諺語，叫先澇后旱，螞蚱成片。
今年估計還會有蝗災。
就算沒有蝗災，那還有朝廷的賦稅。
總之林長生覺得，他們這就是在做無用功，今年家里肯定收不到糧食。
但林長生也不打算勸，因為勸不動，還會遭一頓罵。
就跟家里的老太太撿廢紙皮，你勸一個試試？
大姐則背上了背簍，準備出發去山上去挖野菜。
家里雖然已經曬了兩大筐野菜干，但依然不夠，因為一家人能不能活到明年夏收，就全看這些野菜了。
“二弟，你怎么起來了？”林來娣疑惑的看著林長生。
“阿姊，我昨天不是說了嗎？從此以后我要洗心革面，哪能還像以前那樣好睡懶覺？”
說完林長生又看向父母與三弟：“你們不吃早飯的嗎？我還想著給大家做早飯呢。”
趙氏沒好氣的道：“吃吃吃，就知道吃，這家里還有吃的嗎？”
說到這兒她又想到了什么，槍口對準了林大山，“都是你慣的，昨天說不讓他那小子做飯你偏讓。
那么肥的一只山雞咱們家省著點吃，至少能吃半個月。
這下好了，被那小子一頓全給霍霍了。”
林長生道：“娘，那不是還留了一罐油嗎？”
“油？”趙氏沒好氣的道：“你怎么不說，你把麩糠里碎米全給禍害干凈了？接下來咱們家，就只能干吃糠了。”
“娘，我其實還留了一碗，打算今早給你們煮粥。”
“還留了一碗？在哪里？趕緊給我拿出來。”
“我打算煮粥的。”
“粥？喝什么粥？我們家是什么條件？喝得起粥嗎？”
“你不讓我煮粥，我就不給。”
“你……”趙氏氣的咬牙切齒，但又拿林長生沒有辦法，又是又轉向了林大山，“當家的，你不管管你兒子嗎？”
“行了。”林大山挑上水桶道：“都什么時辰了還在這里磨磨唧唧，粥回來再吃，窮人家哪有一天吃兩頓的。”
說完便挑上水桶，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長?挑著水桶連忙跟上。
趙氏見沒人幫她，也只好作罷。
“你小子，就可勁的霍霍家里那點糧吧。”
林長生笑道：“娘，有我在，以后我們家不光不會缺糧，還會頓頓吃肉，等下我就上山給你們獵一頭野豬回來。”
趙氏白了他一眼，全當他是在發癔癥說胡話。
頓頓吃肉？就算是豐年，也沒見過有誰家頓頓吃肉的。
還打野豬，那山里那么多人挖野菜，別說野豬了連只兔子都沒有。
就算你小子又走狗屎運碰見了，到時還不知道是你吃野豬還是野豬吃你呢。
想到這兒，趙氏突然怔了一下，連忙回頭道：“你小子可千萬別往老林子里走，你要是敢去，就算你你爹不收拾你，我也要打斷你的腿。”
天沒亮去挑水的人已經是浩浩蕩蕩。
“喲呵，大山，昨天撿著野雞，全家可吃舒坦了吧？我還想聞著你家的香味，聞個半飽呢，等了半天沒想到你也是空著肚子出來的。”張老二咧著嘴笑道。
林大山如實道：“窮人家哪有一天吃兩頓的？”
“莫不是昨天都給造光了，現在家里連糠都沒得一把了？”
“可不嘛！”王老三把扁擔往地上一戳，啐了一口，“有口吃的就全塞進肚皮，也不知道省著點，以后怕是只能就著清水嚼干菜嘍！”
周圍的人哄然大笑，林大山卻像是沒聽見似的，跟長?加快腳步，不知不覺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頭。
趕來的趙氏，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見到有人嘲笑她男人，瞬間火冒三丈。
當即就扯開嗓門沒好氣的道：“我家鍋里煮啥，關你屁事！你是吃飽了撐得慌，還是褲襠里長毛——閑得蛋疼！”
男人們一聽趙氏開了腔，嚇得一哆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間閉上了嘴。
在村里，大老爺們跟女人對罵，那可是要遭人戳脊梁骨的。
再說了，誰不知道趙氏是出了名的潑婦，罵起人來一套接一套，就跟連珠炮似的。
林大山他娘當年跟她干架，沒撐過三回合，就被罵得狗血淋頭，哭著回了家。
也是因為林長生有這個婆娘，他才從老林家搬出來單獨開灶。
男人們不說話，趙氏卻沒想過這么輕易的放過他們，她挑著水桶，一搖一擺往前走，嘴里罵罵咧咧：
“瞅啥瞅！一個個賊眉鼠眼的，再看，小心老娘把你們眼珠子摳出來！有這閑工夫，回家守著你家那懶婆娘，別在這招人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