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的啼哭在凌晨三點十七分刺破寂靜。
我睜開眼，盯著天花板默數了十秒。
哭聲沒有停止的跡象，反而越來越急促。
按照經驗，這不僅僅是餓了或者尿濕了，而是腸絞痛。
主臥的門被猛地推開，朱靜跌跌撞撞地沖向嬰兒房，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里透著不耐煩。
“又怎么了？剛喂過你啊！”朱靜的聲音嘶啞干澀。
我翻了個身，把枕頭壓在頭上。
上輩子的我會立刻起床，用專業手法給寶寶做排氣操，溫熱毛巾敷肚子，然后向朱靜解釋腸絞痛的原因和緩解方法。
但這一次，我只是閉著眼睛，聽著隔壁的混亂持續。
哭聲越來越尖銳，像一把鈍刀在鋸我的神經。
接著是林峰含混的抱怨聲和朱靜歇斯底里的反駁。
最后一聲巨響，像是玩具被狠狠摔在地上。
“我受不了了！”朱靜的尖叫甚至蓋過了孩子的哭聲。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手機——三點四十六分。
按合同，我的工作時間是早上七點開始。
但職業本能和那個可憐孩子的哭聲最終還是戰勝了我的決心。
我披上外套，敲響了嬰兒房的門。
“需要幫忙嗎？”我的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門猛地被拉開，朱靜凌亂的頭發和充血的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像個女鬼。
她懷里的寶寶哭得滿臉通紅，小拳頭在空中胡亂揮舞。
“他、他一直哭……喂奶也不吃……尿布也換了……”朱靜的聲音里帶著崩潰的顫抖，完全不同于白天的傲慢。
我伸手摸了摸寶寶的肚子——硬得像個小鼓。
“腸絞痛。”我簡短地說，接過孩子平放在尿布臺上，“有橄欖油嗎？”
林峰立刻點頭跑去廚房。
我輕輕按摩寶寶的腹部，順時針畫圈。
小家伙的哭聲稍微弱了些，變成斷斷續續的抽泣。
橄欖油來了，我搓熱雙手，倒上油，開始專業的排氣按摩。
不到五分鐘，一連串的屁聲后，寶寶突然安靜下來，睜著淚眼朦朧的大眼睛看著我。
“好……好了？”朱靜不可置信地問。
“暫時緩解了。”我沒有多做解釋，只是把寶寶還給她，“建議明天去買點防脹氣的奶瓶和益生菌。”
我沒有說這些本該早就準備好的。
上輩子的我在入職第一天就檢查了他們的育兒用品清單，補充了不少必需品。
這一世，我刻意忽略了這些“分外事”。
林峰感激地看著我：“周姐，太謝謝了！能不能教教我們怎么按摩？萬一晚上再……”
“媽媽可能更希望親自學習這些。”我打斷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朱靜一眼，“畢竟母子連心，媽媽的手法寶寶會更適應。”
朱靜的表情瞬間僵硬。
我知道她討厭任何顯得自己無能的情況，尤其是在丈夫面前。
“對對，靜靜你來學。”林峰毫無察覺地把朱靜往前推。
朱靜咬著嘴唇，勉強伸出手。
我簡單示范了幾個動作，沒有像前世那樣耐心糾正她的力度和角度。
當她按得太重導致寶寶又哭起來時，我只是后退一步。
“大概就是這樣，多練習就好。”我看了看時鐘，“已經四點二十了，我回去休息了。明天七點準時開始工作。”
留下錯愕的夫妻倆和又開始哭鬧的嬰兒，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早餐時，氣氛明顯更僵了。
朱靜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機械地咀嚼著我準備的紅棗粥。
林峰則不停地看表，明顯在找借口早點離開家。
“公司今天有個早會……”他三口喝完豆漿，抓起公文包。
朱靜猛地抬頭：“你昨晚說今天可以晚點去的！”
“臨時安排的，沒辦法。”林峰在她額頭匆匆一吻，“有周姐在，沒問題的。”
我在心里冷笑。
上輩子的我會主動提出幫忙，好讓林峰安心工作，朱靜多休息。
現在，我只是默默地收拾碗筷。
林峰臨走時猶豫了一下，轉向我：“周姐，那個……按摩的手法，能不能寫個步驟給我？我想學學。”
朱靜的勺子“當”地砸在碗里。
“育兒書籍上都有詳細說明。”我假裝沒注意到朱靜的怒視，“市面上還有視頻教程，更直觀。”
林峰失望地離開了。
門剛關上，朱靜就爆發了：“你什么意思？故意在我老公面前顯得我什么都不會是不是？”
我放下抹布，直視她的眼睛：“朱女士，我只是按合同提供專業服務。親子互動不屬于我的職責范圍。”
“那你昨晚為什么起來？”朱靜譏諷道，“裝好人？”
“噪音影響睡眠。”我平靜地回答，“按合同，夜間護理需要額外收費。這次就當免費服務了。”
朱靜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后化為一聲冷哼。她猛地站起來，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聲音。
“我去補覺，你看孩子。”她甩下一句話就走了。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去嬰兒房查看。
寶寶睡得很熟，小臉紅撲撲的。
我注意到尿布臺上多了一瓶高級護臀霜，標簽還是全英文的。
看來朱靜連夜網購了“專業裝備”，試圖挽回面子。
上午十點，寶寶醒了。
我按常規換了尿布，喂了奶，記錄下時間和量。
正當我準備把孩子放回搖籃時，發現他屁股上出現了幾處紅疹。
紅屁股。
上輩子的我會立即采取全套護理措施，并向朱靜解釋這是尿布材質不合適引起的，建議更換品牌。
現在，我只是涂了點護臀霜，簡單記錄“輕微尿布疹，已處理”。
朱靜睡到中午才起來，看到記錄本時皺起眉頭：“寶寶紅屁股了？”
“已經涂了護臀霜。”我簡短地回答。
“什么原因引起的？”她追問道，語氣中帶著責備，“是不是你換尿布不及時？”
“尿布更換記錄都在本子上。”我指了指墻上的鐘，“現在是我午休時間。如有疑問，可以查看監控。”
朱靜家為了“監督”月嫂工作，在公共區域裝了攝像頭。
上輩子的我覺得被冒犯，這一世卻覺得正好，省得背黑鍋。
下午，我照常準備月子餐和嬰兒用品。
朱靜一直躲在主臥，直到林峰下班才出來。
令我意外的是，林峰今天回來得特別早，手里還拿著一本書《新生兒護理大全》。
“周姐，我買了本書！”他興奮地向我展示，“能不能幫我看看哪些技巧最實用？”
我瞥見朱靜站在走廊陰影里，眼神陰郁。
“林先生好學是好事。”我刻意提高聲音讓朱靜聽到，“不過最好和太太一起學習，這樣觀念一致，對寶寶更好。”
林峰撓撓頭：“靜靜對看書沒耐心，不如你直接演示……”
“老公！”朱靜突然出現，一把挽住林峰的手臂，“我正想學怎么給寶寶洗澡呢，你陪我練好不好？”
林峰驚喜地點頭，完全沒注意到妻子眼中閃過的勝利光芒。
我識趣地退到廚房準備晚餐，聽著浴室里傳來夫妻倆笨手笨腳的嘗試和寶寶受驚的哭聲。
晚餐時，朱靜異常安靜，而林峰則滔滔不絕地講著書上看來的育兒知識，完全沒注意到妻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書上說三個月就可以開始睡眠訓練了……”
“啪！”朱靜把筷子拍在桌上，“書上書上！你那么信書，干脆娶書當老婆算了！”
林峰愣住了：“我這不是想幫忙嗎……”
“幫忙？”朱靜冷笑，“你知道我每天睡幾個小時嗎？你知道***皸裂有多痛嗎？你只會看書、問月嫂，把我當什么了？”
我悄悄退出了餐廳。
上輩子的我會好心調解，教林峰如何體諒產婦情緒。
現在，這場爭吵正是我想看到的。
回到客房，我鎖上門，拿出手機。
通訊錄里有個名字——張太太，我前世服務過的一位通情達理的客戶。
她的預產期在兩個月后。
“喂，張太太嗎？我是周雯……”我壓低聲音，“聽說您需要月嫂？我這邊合約月底結束……”
通話結束后，我心情輕松了不少。
有了備選工作，我就不必擔心朱靜這邊結束后沒著落了。
正要關機，一條微信跳出來。
是小區里另一個月嫂王芳：“周姐，朱靜在業主群里打聽你，問有沒有人用過你的服務，態度怎么樣……”
我冷笑一聲，回復：“讓她問。”
放下手機，我注意到門縫下有影子晃動——有人在門外偷聽。
我故意大聲打了個哈欠，關燈假寐。
影子停留了一會兒，終于離開。
黑暗中，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朱靜，這才剛剛開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