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驕陽似火,炙烤著曲塘縣的青石板路,蟬鳴聲此起彼伏,仿佛要將這燥熱的空氣撕裂。
濟善堂內(nèi),藥香與暑氣交織,葉云蘅一身素凈的布衣,倚在藥柜旁,手中蒲扇輕搖,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今日一早,方清茂便被張員外請去診病,至今未歸。
少了方大夫坐鎮(zhèn),濟善堂的客人本就寥寥,過了午后,更是冷清得只剩蟬鳴了。
沒有空調(diào)和冰淇淋的盛夏實在是難挨,過了晌午,葉云蘅整個人都開始犯懶了。
葉云蘅懶懶地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正與伙計商量閉店事宜,忽聽得“砰”的一聲巨響,門被猛地推開,伙計猝不及防,被撞翻在地。
兩名家丁模樣的人分立大門兩側(cè),雙手抱胸,趾高氣昂,氣勢洶洶。
緊接著,一陣嘈雜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名身著珠翠綠寶瓶紋錦緞圓領(lǐng)廣袖長袍的年輕男子,手中搖著煙雨江南水墨畫折扇,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他身后還跟著幾名家丁,個個面露兇相。
“喲,這不是葉大夫嗎?幾日不見,越發(fā)標致了。”
男子一進門,視線在店內(nèi)掃視一圈后,最終直勾勾地定在葉云蘅身上,語氣輕佻,滿臉戲謔。
葉云蘅抬眸,看清來人后,眉頭微蹙。
來人正是曲塘縣富商趙家的獨子趙齊峰,平日里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仗著家中權(quán)勢橫行霸道,惹是生非,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
“趙公子來得不巧,今日已閉店,若無要事,還請回吧。”葉云蘅面上恭敬,實則態(tài)度冷淡,逐客之意再明顯不過。
趙齊峰卻不以為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繞到葉云蘅身側(cè),折扇一合,輕輕敲了敲藥柜:“誰說本公子無事?本公子近來心口疼得厲害,葉大夫不妨給瞧瞧?”
葉云蘅不動聲色,抬手搭上他的脈門,片刻后淡淡道:“趙公子身體康健,并無大礙。”
趙齊峰哪里肯善罷甘休,他拿折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故作苦惱道:“哪里沒病?本公子這相思病啊,最近可是犯得厲害,葉大夫可要好好幫我看看。”
葉云蘅心中厭惡,后退一步,與他拉開距離:“趙公子,相思不可醫(yī),您來錯地方了。”
“哪里不可醫(yī)?”趙齊峰大步上前,就要抓著葉云蘅的手往自己胸口按,“你瞧這大熱天的,不如跟我去醉仙樓喝杯涼茶,解解暑氣?”
葉云蘅猛地后退數(shù)步,冷聲道:“不喝。出去!”
趙齊峰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面色不悅,滿眼陰鷙:“葉云蘅,你別給臉不要臉!我趙齊峰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你一個女子,不好好在閨閣之中繡花縫衣,成日拋頭露面,裝什么清高?”
葉云蘅抬起頭,目光如炬,語氣堅定:“趙公子,我葉云蘅行得正坐得直,靠自己的本事吃飯,不勞你費心。你若再出言不遜,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趙齊峰怒極反笑,眼中閃過狠厲之色:“本公子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今日我便要納你為妾,你若不肯,這濟善堂便休想安寧!”
說罷,他大手一揮,對身后的家丁喝道:“給我把她帶走!我倒要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幾個家丁應聲而起,摩拳擦掌,如狼似虎地朝著葉云蘅撲了過去。
伙計見狀,急忙擋在她面前,卻被家丁一把推開。
葉云蘅目光一冷,手指悄然探入袖中,捏住幾根銀針。
她雖是個女子,但自幼隨外公學醫(yī),不僅醫(yī)術(shù)精湛,更練就了一手防身的本事。
“住手!”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之際,門外驟然傳來一聲清朗的喝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著月牙白祥云紋錦緞圓領(lǐng)廣袖長袍的年輕男子負手而來,緩步踏入濟善堂。
男子面容俊朗不凡,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清貴之氣,如同從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趙齊峰一見來人,臉色驟變,方才的囂張氣焰瞬間消散無蹤,連忙堆起笑臉,躬身賠笑道:“陳公子,您怎么來了?”
來人正是澄州刺史之子,陳軒宇。
其父在這江南之地位高權(quán)重,可謂只手遮天。
陳軒宇目光凌冽,掃了趙齊峰一眼:“趙公子,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這便是你們趙家的家風?”
趙齊峰一聽,頓時額上冷汗直冒,連連擺手,干笑道:“誤會,誤會!陳公子明鑒,我只是與葉大夫開個玩笑,絕無他意!”
說罷,他慌忙招呼家丁,灰溜溜地往外退去。臨出門前,他回頭狠狠瞪了葉云蘅一眼,眼中滿是怨毒與不甘,卻不敢再多言半句。
待趙齊峰一行人走遠,陳軒宇才轉(zhuǎn)身看向葉云蘅,拱手一揖:“葉大夫,受驚了。”
葉云蘅收起袖中銀針,微微福身回禮:“多謝陳公子解圍。”
“葉大夫不必多禮。”陳軒宇伸手虛扶,面容憂慮,“祖母舊疾復發(fā),這次又要勞煩葉大夫了。”
葉云蘅聞言,正色道:“陳公子稍待,我這就準備。”
她轉(zhuǎn)身走到伙計身側(cè),低聲吩咐道:“我要去趟刺史府,你把堂里收拾完就先回去吧。順道同我母親說一聲,我今日晚些歸家。”
伙計連忙點頭,手腳麻利地取來葉云蘅的藥箱,又將她送至門外早已備好的馬車前,恭敬道:“您路上小心。”
葉云蘅微微頷首,提裙上了馬車。
陳軒宇翻身上馬,隨行在側(cè)。
馬蹄聲清脆,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緩緩駛向刺史府。
車內(nèi),葉云蘅掀開車簾一角,望著窗外應接不暇的街景,依舊有些心有余悸。
今日之事,若非陳軒宇及時出現(xiàn),恐怕難以善了。瞧趙齊峰方才模樣,定然還是要再來鬧騰的,她需盡快想好對策。
她一早就想到了,女子行醫(yī),難免會招惹是非,更何況她還天生一副好皮囊。
只是她今生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走這條路,哪怕被世人所不容,她也要堅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