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適野啊,他是當朝最負盛名的少年郎。
世人一提到林將軍,個個贊不絕口。
十歲參軍,八年來屢戰(zhàn)屢勝,從無敗績。
打得了西涼,守得住京都。
一個遇事只會哭的小男孩,用了六年時間,成了斬敵方首級不眨眼的將軍。
無人知曉他是如何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亦無人知曉當初年僅十歲的他,是如何在尸骸如山的戰(zhàn)場上走到今日的。
而我的父親,雖是一個文官,卻沒有文人的風骨。
在他眼中,權(quán)利同地位才是最為重要的。
所以,當圣上有意為林將軍指婚時,父親首當其沖,毛遂自薦。
圣上念著大夫人與林夫人的姊妹情,亦知曉蘇家女兒同林適野自幼便是玩伴,便應下了這門親事。
父親的本意是想著將姐姐嫁與林適野。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最重要的是,林適野是個香餑餑。
朝中誰人不想同威名赫赫大將軍攀上關(guān)系?
此等好事,自然是不能落在他人頭上。
父親興沖沖地領旨回家時,看見姐姐端正地跪在前廳,淚眼婆娑。
「婉婉,這是何意?」
父親連忙上前,欲將姐姐扶起。
「父親,莫要攔著女兒!且讓女兒跪著吧!女兒無顏面對父親!」
姐姐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父親瞧見自己的掌上明珠這副模樣,自是心疼的。
父親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大夫人,大夫人也掩面哭泣。
「婉婉,可是受了什么委屈?先起身說話。」
說罷,將姐姐扶了起來。
姐姐起身后,用手中的帕子拭了拭淚珠:「父親,女兒……女兒不愿嫁給林適野!」
父親面色一沉:「婉婉,你可知你在說什么?」
大夫人給父親端了杯茶,打著圓場:「老爺,婉婉是有苦衷的。」
父親雙眉緊蹙,是要發(fā)怒的前兆:「圣上金口已開,此事豈能兒戲?」
父親的目光掃過大夫人和姐姐,也掃過了我同小娘。
「她可知曉,京都多少人求之不得?此乃天大的好事!何來苦衷之說?」
大夫人給姐姐使了個眼色,示意姐姐,此事怕是沒有回旋的余地了。
姐姐咬了咬唇,似是下定決心一般,再次跪了下來:「父親,這婚事成不了!」
父親怒道:「蘇婉婉!可是為父平日里太驕縱你?叫你如此不識好歹?」
姐姐見狀,便也沒再藏著掖著了,喊道:「女兒同心上人已有了夫妻之實!女兒不能、亦不愿同林適野成婚!」
「啪!」
父親的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姐姐的面頰上,指印清晰可見。
「荒唐!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怎的如此不知廉恥?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不成器的女兒?」
姐姐泣不成聲。
大夫人忙著給父親順氣,還不忘指使小娘端茶。
大夫人是極壞的,知道此時定是誰端茶誰受氣。
果然,小娘端在手中的茶盞還未遞給父親,便被父親摔碎在地上。
大夫人罵罵咧咧:「端茶這等小事你都做不好?還沒個眼力見,杵在這里想給誰添堵呢?還不快跪下!」
小娘向來不與任何人起爭執(zhí)。
聞言,低著眉安安靜靜地跪在一旁。
我看著大夫人的目光掃向了我,便也乖乖跪了下來。
心里卻是不甘的。
大夫人瞧見我們?nèi)绱藴仨樀哪?,只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便沒有再看我們了。
她一刻不停地安撫著父親,父親沒好氣地甩開大夫人的手:「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大夫人眼神滴溜溜地轉(zhuǎn),似是已經(jīng)有了主意:「老爺莫急,你可知婉婉兩情相悅之人是何人?」
父親吹胡子瞪眼,欲再次發(fā)怒。
大夫人連連說道:「老爺,是太子!當朝太子!若是此事能成,婉婉便是當朝的太子妃!」
果然,唯利是圖的父親聽到這番話,急得追問道,「此話當真?」
大夫人同姐姐連連點頭。
姐姐哭道:「父親,此事千真萬確!女兒怎會拿自己的清白……」
父親嘆了嘆氣:「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竟敢!唉!可與林家的圣旨已下,婚事已成板上釘釘之事,這該如何是好!」
大夫人笑得燦爛:「老爺,咱們蘇家不是還有一個女兒么?小滿同林將軍先行成婚,過些日子,待婉婉懷上了皇家的骨肉,入主東宮。那咱們蘇家,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p>
大夫人話音一落,眾人的目光紛紛望向了跪在角落的我。
父親深思熟慮般地點了點頭:「如今,也只能這樣了?!?/p>
所以,父親口中的這樁「美事」,便落在了我的頭上。
父親說,整個蘇家的希望都在我身上。
只有我同林適野成了婚,蘇家在朝中的地位才會高上幾等,姐姐同太子的婚事也就近了一步。
父親還說,這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叫我不要撿了便宜還不知好歹。
大夫人也說,若不是圣上下旨,我一個庶女哪里來的臉去高攀人家大將軍。
一向沉默寡言的小娘開了口,問道:「老爺,夫人,此事還是要問一下小滿的意見吧。若是小滿不樂意……」
小娘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大夫人掌摑了:「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你插什么嘴?」
大夫人的力道真大,我看見小娘的面頰紅腫,嘴角滲出了一絲血。
小娘強忍著淚水,欲再替我說話,卻被大夫人身旁的幾個貼身丫鬟押著拖了出去,一副又要動刑的模樣。
用小娘威脅我,拿我來制衡小娘,這是大夫人慣用的招數(shù)罷了。
我趕忙往前跪走了幾步:「父親,大夫人,能為蘇家出力,是小滿之幸。還望大夫人手下留情,莫要罰小娘了。」
小娘身子骨向來孱弱,生我時又落下了病根,每每被罰,看著小娘痛不欲生的模樣,我也心疼無比,卻又無能為力。
大夫人嗤笑了兩聲,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停手:「你比你那病秧子的小娘懂事多了?!?/p>
懂事嗎?當然要懂事,不然我和小娘怎么能活到今日呢?
這樁親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我不敢去想,林適野見到他的新娘不是姐姐,而是我時,會是什么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