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金輝為幼兒園彩色的外墻鍍上一層暖融融的邊,空氣里漂浮著孩童放學的喧囂和點心香甜的氣息。陳遠站在熟悉的接送區,目光溫和地落在正和小伙伴追逐嬉鬧的曉曉身上,嘴角噙著一絲父親特有的笑意。然而,他眼角的余光,卻如同精密的雷達,不動聲色地掃視著逐漸聚集的家長人群。
他的視線,精準地鎖定在了一個身影上-蘇晴。
她總是提前十分鐘到,安靜地站在離主入口稍近的梧桐樹蔭下。淺米色的針織開衫,柔軟的棉麻長裙,長發松松挽起,幾縷碎發垂在頸側。沒有濃妝,沒有名牌包,只有手腕上一只簡約的腕表,透著一股被生活浸潤過的、溫和內斂的氣質。她手里提著一個印著小熊圖案的帆布袋,目光專注地望向園內,耐心等待著。
她的兒子,周宇軒,是個活潑好動的男孩,此刻正和幾個小伙伴在滑梯附近玩鬧。蘇晴的目光追隨著兒子,眼神里是純粹的、毫無保留的愛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當周宇軒不小心絆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微微前傾身體,直到看到孩子自己爬起來又笑著跑開,才松了口氣,嘴角漾開一抹淺淺的、真實的笑容。
“蘇姐,又早到了啊。”旁邊一位熟識的奶奶笑著打招呼。
蘇晴回過頭,笑容溫婉:“是啊,軒軒性子急,等久了怕他鬧。”聲音輕柔,帶著一種平和的質感。
陳遠的心像被冰冷的手術鉗夾了一下。目標確認。周明的妻子。一個單純善良,全部生活重心都在家庭和孩子身上的女人。一個……完美的突破口。
他迅速在腦海中調取著零散收集的信息碎片:通過家長群閑聊,得知她是全職媽媽;通過一個拐了幾個彎的朋友(他刻意在某個社區活動上“偶遇”并聊起過孩子教育),了解到她性格溫和,幾乎不參與媽媽圈攀比,朋友圈里全是孩子成長的記錄和簡單的家庭生活;在小區超市觀察過幾次,她購物清單里總是優先考慮孩子的健康食品和丈夫的喜好。
她的單純,是她的鎧甲,也將成為她的軟肋。
機會很快到來。周宇軒像顆小炮彈一樣沖出幼兒園大門,興奮地奔向蘇晴,卻一頭撞進了曉曉的玩具分享圈。兩個孩子撞在一起,曉曉手里的幾個彩色塑料小動物“嘩啦”掉了一地。
“哎呀!對不起!”周宇軒立刻道歉,蹲下去幫忙撿。
曉曉有點懵,看著散落的小兔子、小熊,小嘴扁了扁。
陳遠立刻走上前,蹲下身,和兩個孩子一起收拾,聲音溫和:“沒關系,軒軒不是故意的,對不對?曉曉,玩具沒摔壞,爸爸幫你撿。”他動作自然地分擔了撿拾,順便將幾個小動物遞還給曉曉。
蘇晴也快步走了過來,帶著歉意:“真不好意思,軒軒,你小心點呀!沒撞疼妹妹吧?”她關切地看向曉曉。
“沒……沒有。”曉曉搖搖頭,好奇地看著眼前這個溫和的阿姨。
“蘇姐,沒關系,孩子玩鬧常有的事。”陳遠站起身,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帶著一絲疲憊卻寬容的笑意。他將目光轉向蘇晴,自然地開啟對話:“你是周宇軒媽媽吧?經常看到你,我是陳曉曉的爸爸,陳遠。”
“哦,你好你好,陳先生。”蘇晴連忙點頭,笑容有些拘謹但真誠,“聽軒軒提過曉曉,說曉曉畫畫特別棒。”她看向曉曉,眼神溫柔,“軒軒總把畫具弄得亂七八糟,可羨慕曉曉了。”
“是嗎?曉曉就是喜歡瞎畫。”陳遠謙虛道,順勢低頭對女兒說,“曉曉,跟軒軒哥哥和阿姨說再見,我們要回家了。”
曉曉乖巧地揮手:“軒軒哥哥再見,阿姨再見。”
周宇軒也大聲回應:“曉曉再見!陳叔叔再見!”
看著兩個孩子短暫互動后道別,陳遠推著曉曉的自行車,狀似無意地與蘇晴并肩往小區方向走了一小段。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一個人帶孩子,挺辛苦的吧?”蘇晴看著陳遠熟練地扶著車把,曉曉穩穩坐在后座,語氣里帶著一絲感同身受的關切。全職媽媽的生活讓她深知帶孩子的不易。
陳遠嘴角牽起一個苦笑,那笑容里沉淀著真實的疲憊和被生活打磨過的滄桑,恰到好處地掩蓋了深處的冰冷算計。“是啊,是挺不容易的。尤其剛離婚那會兒,手忙腳亂的。”他聲音低沉了些,帶著一種坦誠的無奈,“什么都得從頭學,做飯、扎辮子、應付孩子生病……好在曉曉懂事。”他側頭看了眼女兒,眼神里的溫柔瞬間變得真實而濃郁,這是唯一不需要偽裝的時刻。
蘇晴的眼神里立刻充滿了理解和同情:“真是不容易……軒軒爸爸工作也忙,但家里好歹有我撐著。你一個人,又要工作又要顧孩子……”她輕輕嘆了口氣,是真心實意的感慨。
“習慣了就好。”陳遠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堅韌,“孩子就是最大的動力。只要她好,怎么都值得。”這句話半真半假,卻直擊蘇晴的內心核心——孩子。他敏銳地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認同和柔軟。
“是啊,”蘇晴點頭,語氣柔和卻堅定,“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健康快樂,付出再多都覺得值得。”她看向自己跑在前面的兒子,眼神是純粹的母性光輝。
路口到了,蘇晴要拐向另一條路。“我們就先走了,蘇姐,明天見。”
“明天見,陳先生。”蘇晴笑著揮手,帶著兒子離開。
陳遠站在原地,看著蘇晴母子消失在樹蔭拐角。臉上那點疲憊和溫和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冰封般的平靜。夕陽的金光落在他眼中,卻沒有絲毫暖意,反而折射出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第一次接觸,完美達成。
蘇晴,這位沉浸在家庭幸福泡沫中的妻子,對他這位“溫和、負責、為女兒付出一切”的單親爸爸,已然卸下了第一層心防。一絲憐憫,一份認同,一次建立在“孩子”這個共同核心上的短暫共鳴。
他看著蘇晴消失的方向,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這只是開始。
一個單純的女人,一個全身心維系著家庭的女人。當這個她視若生命堡壘的家庭,被證明從內部早已腐朽潰爛時,那種崩塌的絕望和隨之而來的憤怒……將多么的……具有毀滅性?
他需要做的,只是耐心地、一絲不茍地,在她看似完美的生活畫卷上,找到那條隱藏的裂痕,然后,輕輕撬動。
“回家吧,曉曉。”陳遠的聲音恢復成日常的溫和。他推著車,載著哼著歌的女兒,融入了歸家的人流。沒人能看出,這個普通的父親心里,正冷靜地繪制著一張通往復仇的精密地圖,而蘇晴的名字,已被清晰地標注在第一個關鍵節點上。鎖鏈的第一環,已經悄然扣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