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出獄那天,在門口等了六個小時。
厚重的雪落在單薄的外套上,幾乎把她壓垮。
明明是不到三十的面容,雙手卻如八旬老太一般干枯紅腫,甚至變形扭曲。
即便見慣了人世炎涼,看守也有些于心不忍。
“別等了,回家去吧!”
家?她還有家嗎?
阮綿失神望去,從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消瘦蒼白的皮膚上疤痕累累,原本合身的奢華皮草套在身上,像是保姆偷穿主人衣服一般。
三年前,她還是京市最難以高攀的大小姐。
而她的前夫,京市紅圈所最頂級的律師,裴盡親手將她送進了監獄。
也是他將他們的親生兒子裴揚,送進了福利院。
“殺人犯的兒子,不配待在裴家。”
可她根本沒有想過殺害溫安安。
只因溫安安是裴盡的白月光初戀,裴盡便聽信她的一面之詞,一口咬定是阮綿做的,親自上法庭,推她入地獄。
轎車飛馳而過,濺了阮綿一身雪水。
她卻像是沒感覺到一般,一步一步走到公交站。
司機看她狼狽的樣子,嫌惡地皺了皺眉,大聲提醒:“最近小偷猖狂,大家護好自己的包。”
乘客們的視線紛紛投向阮綿,警惕又嫌惡地緊了緊懷中的包。
“小偷”說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阮綿空洞的眸子顫了半瞬,從口袋里掏出兩塊錢,在眾人的視線下走到車尾坐下。
窗外的景色迅速后退,冷風打在她的臉上。
她放空好一會兒,才掏出信封里的畫,一張張看著。
稚嫩的蠟筆畫了一個小孩,一個穿裙子的女人,扭扭曲曲寫了四個字。
【媽媽和我】
阮綿怔怔地看著,半晌才扯出一抹笑。
下一瞬,眼淚如斷線珍珠般落下,滑過逞強的嘴角,砸在手背上。
冷風灌進來,畫紙翻動,露出底下的一封申請書。
【接回要求:有撫養、教育和保護收養人的能力,資產不少于100萬。】
若是三年前的裴夫人,別說100萬,就是多加一個零,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裴盡早在她坐牢時一紙訴訟強制離婚,強迫她凈身出戶。
現在的她不是裴夫人,不是阮家大小姐,口袋里剩余的7塊5,就是她全部的財產。
恍惚間,公交車停在了終點站,貼在墻上的“高薪招聘”吸引了阮綿的注意。
她早已不奢求清白,賺夠100萬接回兒子,就是她唯一的執念。
“坐過牢的誰敢用你?滾滾滾!”
經理一把將阮綿推出去,神色不耐:“也不看看自己長成什么樣了,還好意思來酒吧應聘。”
換作以前,她絕不會想到自己去酒吧應聘。
但現在,阮綿只頓了半秒,便重新掛上討好的笑:“我學得很快,只要您給我一個機會……”
哪怕是清潔工,她也愿意做。
什么尊嚴,什么驕傲,能換來錢接回兒子嗎?
生不如死的三年,只教會了她一件事——
她的賤命不值錢。
“學什么?客人看到你這張臉,只會掃興!”
倏然,經理神色一變,看向阮綿身后,堆起笑容:“時總,裴律,合同還沒定下來呢?”
下一刻,熟悉又冰冷的聲音響起:“還有些細節條款要敲定。”
阮綿呼吸一滯,寒意爬上脊背,腦海中回想起裴盡留給她的最后一句話。
“監獄里的那些人會好好‘照顧’你的,尤其是你的手。”
她渾身發冷,飛速垂下頭,生怕裴盡認出自己。
轉身的剎那,卻被一把拉住手腕。
冬日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照在裴盡身上,給清冷禁欲的裴盡添了幾分柔光。
可他說出的話卻沒有絲毫感情。
“阮綿,你怎么這么***,剛出獄就迫不及待來當陪酒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