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我死？
看著面前濃妝艷抹的女人，張帥愣了半晌。直到女人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才勉強算是緩過神來。
“要、要命啊——”張帥下意識地退了幾步。
“我說啊，”女人抬起手撥了撥金發(fā)，略顯不耐煩地瞟了瞟半開的門道，“你就這么把客人拒之門外的？”
雖想要將女人拒之門外，但張帥對上女人充滿殺意的目光后，咽了咽口水，屈服道：“……請進。”
張帥本想繼續(xù)屈服于女人的氣勢，違心地說“不用換鞋了，直接進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女人倒是沒有絲毫猶豫地?fù)Q了拖鞋，而后大搖大擺地進了房間。
“你就住在這里？夠簡陋的。”女人環(huán)顧四周，用審視般的眼神將房間打量了一遍，“你不是很有名的作家嗎？”
張帥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廚房堆疊的碗筷，又將目光從床鋪上混亂堆放的衣服上掠過。
于是，他理不直氣也壯地回答道：“要命啊，我哪是什么作家啊。我是個寫手，我沒有證！我只是一個地下網(wǎng)站的無證寫手。你以為無證寫手能掙幾個錢？每個月能付得起房租就算不錯了。”
“像是被人戳了痛處，狗急跳墻。”李要命在張帥的電腦桌前坐下，不屑一顧地說了一句。
滴答滴答——兩人齊刷刷地抬頭，李要命嫌棄地嘖了一聲，張帥習(xí)以為常地從洗手間拿來一個水桶，解釋道：“一到下雨就漏水，沒辦法，頂樓便宜，都這樣。”
李要命的表情依舊很嫌棄，但已經(jīng)對張帥解釋的話失去了興趣，轉(zhuǎn)而擺弄起他“斥巨資”買的二手電競機械鍵盤。
“這就是你平常寫小說的地方？”女人饒穎興趣地對正在擺弄水桶的張帥發(fā)出提問。
“嗯，是啊。”張帥用褲子隨便擦了一把手，直起身子走到電腦旁邊，然后不由自主地冷汗直流。
電腦的屏幕上正亮著，文字符的光標(biāo)正停留在『《神警劉結(jié)案》最終章即將發(fā)布，惡女李要命即將受到死神的嚴(yán)懲。』
“這是你寫的？”女人將電腦屏幕生硬地轉(zhuǎn)到張帥面前，挑了挑濃眉問。
“……算、算是吧。”他伸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磕磕巴巴地回答。
“聽說你想讓我死。這么看，確實如此。”李要命轉(zhuǎn)動椅子，面對著張帥坐著。他抬眼便能看見女人涂著濃密睫毛膏的大眼睛。
“沒、沒有，我只是寫這個，是為了……吸引人的噱頭，寫小說的人都這樣，像劉文國啊、明月啊，都喜歡寫這種沒什么內(nèi)容的標(biāo)題。”張帥在心里，默默地為自己隨機應(yīng)變的胡扯能力點了個贊。畢竟，李要命肯定不喜歡讀那些晦澀難懂的小說。
“哦？你是說明月的《我死去的那一夜》？”
“當(dāng)然不是，《我死去的那一夜》充滿對于生命和死亡的思考，我覺得沒有什么標(biāo)題，能夠更勝任這本小說。”
“那一定說的是劉文國的《北國六十年》。”女人盯著電腦屏幕，不假思索地說出暢銷作家的新書。
“《北國六十年》你都知道？”張帥開始懷疑自己對李要命的人設(shè)是不是哪里出了點問題，又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確實只給李要命套了一個“惡女”的空殼，甚至從來沒有設(shè)定過更為細(xì)致的東西，諸如身世、愛好、甚至愛吃的食物。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的有些心虛。
“當(dāng)然知道了。”女人一邊滑動著鼠標(biāo)，一邊滿不經(jīng)心地回答。
“你看過？”《北國六十年》是劉文國的新書，張帥因為最近手頭有點緊，或者說，一直以來手頭都很緊，所以根本沒有錢買昂貴的紙質(zhì)書。
“看了，沒什么意思，又是老劉作品中平庸無能的一本。”
女人一邊回答，張帥的腦海中已經(jīng)腦補出了更為豐滿的李要命的人設(shè)，在外面是無惡不作的惡女，實際上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看小說。等等，如果加上偶爾也模仿劉文國寫點小說，故事是不是會變得更有趣。
算了，他已經(jīng)決定把李要命寫死了。這時再加這些沒有用的設(shè)定，也沒什么意義了。張帥想道。
“你就是為了模仿那些無聊的小說，才把我寫死的？”女人輕笑了一聲，“有證無名氏，你可夠狠心的。”
張帥的心一緊，想解釋，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李要命這個角色，是張帥小說中的惡女。張帥無證寫作十年，創(chuàng)作出無數(shù)不符合寫作委員會規(guī)定，但又引人入勝的作品。他寫過很多小說，但是李要命無一例外地，都在小說中扮演著惡女的角色，像是偵探小說中的女版莫里亞蒂、戀愛小說中的惡毒女配、醫(yī)療小說中的拜金院長、科幻小說中毀滅地球的外星文明……總而言之，就是流水的故事，鐵打的惡毒反派李要命。
李要命瞪著一雙睫毛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著張帥看。他終究還是敗下陣來地嘆了口氣道：“不是那樣。”
“要命，我并不是想要寫死你。”他泄氣般地坐在女人對面的塑料椅子上，搖了搖頭道，“我寫過很多小說，但是只有你是特別的角色。”
“你貫穿在我的每一部作品中，可以這么說，沒有李要命，就沒有有證無名氏。”
“我這么重要，你就把我寫死了？”女人揚唇反問。
“嗯。”張帥點點頭，“我考小說家證考了十年，落榜了十年。這些年來，我一直以成為一個真正的小說家為目標(biāo)，去考小說家證。但是，我一直在落榜。而且每次答案都要交上一筆高昂的報名費，每次答案的科目都是我不擅長的，再說了，誰能在小說家證的答案上，完成一次腹部穿刺啊。”
他喪氣地說道：“我不想考了，也不想寫了。”
“我就知道是因為這種窩囊的原因。”李要命也跟著談了一口氣，“雖然也不是多難的答案，但考不上就不考了唄。在地下網(wǎng)站寫小說不也挺快樂的嗎？”
“但是，我覺得自己沒什么才能。而且，下一章預(yù)告已經(jīng)發(fā)出去了。”張帥繼續(xù)解釋道。
“而且，”李要命站起身，一把攥住了張帥的衣領(lǐng)，讓他一時間難以呼吸，“既然我都來到你面前了，怎么能讓自己死了呢。”
“好、好……你說的都對，要命，死不了死不了，你先松手。”
女人的手一緊：“你不寫死我了？”
“不死了、不死了，你先放……我下來，要命啊。”張帥感覺再下去，先去世的人就不一定是誰了。
兩人，或者說，李要命一個人攥了一會兒，就在張帥快要暈過去的時候，女人望著窗外，猛的松開了手。
“誒呦。”張帥摔在了塑料椅背上，好在塑料椅子的質(zhì)量很劣質(zhì)，他連絲毫痛感都沒有感受到。
“要命啊……”
女人眉頭一緊，做了個“噓”的手勢，一把拉住張帥的手腕，將他從椅子上薅起來。
“要命啊！”
“小聲點。”李要命低聲制止了張帥的哀嚎。
“寫作督查會的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