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之尤善作畫,一日他正為我作畫,小廝進來通傳有要事。
日光尚好,貼身婢女碧桃推我散步,不知不覺走到裴行之書房附近。
蘇歲晚手捧著一摞龍鳳呈祥的請柬,嬌俏地望著裴行之。
“行之,我們大婚的請柬是我親手設計的,后面題詞你來寫好不好?”
“我們這叫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裴行之沒有反駁,嘴角噙著笑拿過一張請柬認真地書寫起來。
蘇歲晚好奇地四處打量著書房,忽然她掀開一個箱子,滿眼興奮。
“行之,我就知道你對我不是無動于衷,想不到連嫁衣都為我準備好了……”
她從箱中取出大紅的嫁衣,上面花開牡丹的圖案栩栩如生,那是我親自一針一線繡的。
裴行之臉上一僵,很快平靜無波,“你喜歡便好……”
他明明知道那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嫁衣,但他還是默許給了她。
蘇歲晚興奮地將嫁衣穿在身上,“行之,好看嗎?”
裴行之眼中閃過一抹驚艷,良久上前端著蘇歲晚的臉,輕輕描摹著她的眉毛。
描眉畫鈿、舉案齊眉,這是我夢想中和裴行之婚后的美好生活。
如今,穿嫁衣的人變了,他畫眉的人也不是我。
心中酸澀,示意碧桃悄聲將我推回去。
路過滿園的牡丹,碧桃終于忍不住替我憤憤不平:“裴少爺怎么這樣,姑娘在他身邊這么久,他竟然……”
我喜歡牡丹,這五年裴行之尋遍天下找來品種各異的牡丹移植在我的院子,只為博我開懷一笑。
兩年前我感染瘟疫高燒不退,他不顧眾人勸阻執意守在我的床邊,以身試藥將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那時候的裴行之愛我愛到連命都可以不要,為何現在卻變了心,竟然要讓我做連妾都不如的外室!
壓著心中苦澀,吩咐碧桃不要聲張。
碧桃剛退下去,暗衛閃身屋內向我稟告:“三日后,皇上派儀駕前來迎您回宮!”
暗自算了算,真巧,回宮那日正好與裴行之成婚撞到了一起!
裴行之回來時,我已將這些年他送我的東西全數整理了出來,上元燈節的花燈、七夕節的玉簪、春日宴的詩文、相國寺為我求來的平安符……
裴行之臉上浮上一層慌張和心虛,“昭昭,你怎么將東西都整理出來?”
“閑來無事,看著落了灰,歸置一下!”
他小心翼翼覷著我,“昭昭,你今日有去書房嗎?”
“沒啊,怎么,你有事瞞著我?”
裴行之慌亂的目光無處安放,緊緊抓著我的手,良久嘆息一聲:“昭昭,我是愛你的,只愛你一個人!”
“今日有事要忙沒陪你,沒生氣吧?”
要事不過是陪蘇歲晚試嫁衣、寫請柬、描眉畫鈿,如今這般低聲下氣是心虛不安的愧疚和補償罷了。
我未拆穿他拙劣的謊言,背過身不再理他。
第二日黃昏,裴行之的小廝來報他喝多了酒,非要讓我前去接。
此前這樣的事發生過很多次,我不疑有他,跟著小廝匆匆而去。
只是我剛剛走入廂房,房門被人從外面鎖上,身后一個滿身酒味的人死死抱住我往床上拖。
我拼命掙扎,渾身散發惡臭的男子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半張臉感覺迅速腫脹起來。
“臭娘們,裝什么貞潔烈婦?無名無分跟男人茍且五年,被玩爛了吧?”
“既然這么缺男人,爺今兒就好好滿足你!”
外面傳來裴行之的聲音,“后天成親我會按時回去,聽說皇太女那日回宮,找人去打聽清楚,我們盡力邀請她來觀禮!”
身上的男人死死捂著我的口鼻,絕望的淚水從眼角滑落。
男人見我不再反抗,滿臉獰笑來俯下身撕扯我的衣裙時,我撥動手鐲的開關狠狠扎入他的脖子。
我起身連滾帶爬從窗戶跳下去,看到門口蘇府的馬車。
電光火石間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蘇歲晚安排的,我一把扯下車簾,看著里面悠然自得的蘇歲晚,怒火沖天。
“是你故意害我,對不對?”
“是我又怎樣!行之后天就要跟我成婚,你一個破鞋獨守空閨哪受得了,我好心給你安排個男人,怎么,你還不領情?還是覺得一個滿足不了你,要不我再找幾個來?”
從小到大,我何曾受過如此侮辱,揚起手就要打她,卻被人抓住了手腕。
蘇歲晚兩眼淚花,“行之,楚姑娘好生無禮!她嫉恨你當日把畫作給我,要打我出氣……”
裴行之臉色瞬間陰沉,“昭昭,那畫是我找來的,我有權處置,你平白無故為何遷怒他人?”
我氣得渾身顫抖,“她說什么你就信?你知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不管什么事,歲晚是太傅之女,你都不應該打人!道歉!”
他居然讓我給害我的人道歉,憑什么!
“我就算死,也不會給她道歉!”
僵持間,蘇歲晚叮嚀一聲暈厥在婢女懷中。
裴行之神色大亂,慌忙上前抱起蘇歲晚,匆匆往蘇府跑去。
無限的落寞和難過將我淹沒,剛剛轉身就被一輛失控的馬車撞飛老遠。
再次清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臥房,碧桃抹著淚。
“姑娘,你終于醒了!我去找裴公子,他……他說除非你去向蘇小姐負荊請罪,否則你就算再演苦肉計他也不會回來!”
我心下了然,他不過是故意借著爭吵晾我幾天,好方便他回家成親。
終于到了回宮的日子,我坐在皇太女鑾駕,和迎面騎著高頭大馬一臉喜色的裴行之擦肩而過。
風吹起車簾,他驟然回首向我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