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經年看見宋知凝面色鐵青正要開口解釋,就被張嬸搶了先自我介紹。
“小宋,我是經年的遠房表嬸,你叫我張嬸就好,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可能要打擾你們一段時間了?!?/p>
見宋知凝沒回應,傅經年拉了拉她的手:“張嬸腦梗,家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宋知凝轉頭盯著那擺著云禾遺照的地方,心好似被一刀刀剜過的疼。
“我們的結婚照呢?”她問。
傅經年抿了下唇:“收起來了,張嬸必須每天給云禾上香才安心?!?/p>
宋知凝不由想起當年一拿到照片,傅經年就將結婚照擺在大門入口的地方。
她羞澀地笑他太過張揚,可他說:“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個這么漂亮的媳婦。”
擺完結婚照的第二天,趙云禾就拖著病體來家里吃了一頓飯,以他表妹的身份。
看見結婚照,趙云禾先是紅了眼,隨即又笑了。
當時宋知凝還覺得奇怪,卻不知道她以為的每一個幸福時刻,都是傅經年在圓云禾的遺憾,讓她放心的走……
見宋知凝不說話,傅經年將她拉到院子里,壓低了聲音。
“張嬸老了,信奉這些,你別和死人計較?!?/p>
別計較嗎?
宋知凝如鯁在喉,可她也即將是死人了……
她身子一僵,只掐緊手心:“我有東西落在醫院了,要回去取一趟?!?/p>
說完她加快了逃離軍區大院的腳步。
傅經年正要去追,卻被張嬸喊住了:“經年啊,小宋是不是生氣,我這就走,這就走……”
他遲疑了刻,還是轉身安撫張嬸。
宋知凝沒騙傅經年,她的確是要去取東西。
她小姨給她寄的信,被護士長彭淑珍一起捎回家了。
誰知宋知凝剛趕到彭淑珍家門口,就看見她丈夫面色陰沉地砸門而出。
她走進去,發現地上全是摔碎的瓷碗,彭淑珍的臉上還印著幾道血紅的手指印。
見到她,彭淑珍一把撲過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宋,那王八蛋和隔壁的寡婦搞到一起了,現在還要拿錢給寡婦的孩子讀書。”
宋知凝知道護士長的丈夫游手好閑,這個家幾乎是她一個人撐起。
她皺眉道:“淑珍姐,離婚吧。這樣的男人不要也罷,你自己一個人也能過?!?/p>
可彭淑珍一頓,隨即慌亂搖頭:“不,我不能離婚。”
“我為了兒子忍了一輩子了,他現在馬上就要娶媳婦了,爸媽離婚會被人看不起的……”
她說完抹掉眼淚,轉身拿出信件:“不好意思啊小宋,讓你看笑話了,我沒事,這日子不都是這樣過的嘛!”
宋知凝接過信,看著她強撐的笑,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路燈下,宋知凝打開信件——
?知凝,你父親為國捐軀,死在了戰場。你母親也將一生奉獻給了醫學,你父母如果還在世,一定會為你驕傲。等你走后,小姨會取下你一縷頭發將你埋葬在你父母身邊。】
那張寄來的信紙上摸著凹凸不平,宋知凝知道,那是淚濕透了信紙又晾干的痕跡。
她知道小姨寫下這幾行字一定是徹夜難眠。
宋知凝攥著信紙,眼淚也跟著不停地流。
再堅持一段時間,她就能和父母團聚了。
等宋知凝回到家時,張嬸已經在偏房睡下。
傅經年還在等她,見她回來就立刻把扣著的碗移開,蓋著的是一碗熱騰騰的雞蛋面。
“肚子還有沒有不舒服?給你做了雞蛋面,快嘗嘗?!?/p>
宋知凝搖了搖頭:“我沒什么胃口。”
傅經年眉頭一蹙:“知凝,你還在因為張嬸住進來不高興?”
“張嬸腦梗,身邊也沒啥親人了,都說醫者父母心,你連個長輩都容不下嗎?”
宋知凝看向傅經年:“我有說什么嗎?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說?!?/p>
傅經年一噎,訥訥笑道:“是我的錯,我就知道我媳婦最善良了?!?/p>
“至于牌位的事,我替她和你道歉,等她走了,我就換回我們的結婚照?!?/p>
宋知凝知道張嬸將牌位供奉在那,就是為了惡心自己。
在她和彭淑珍說趙云禾的事時,彭淑珍就提起過,當年傅經年家境不好,張嬸瞧不上他,不讓他和自己女兒在一起。
現在看他當上營長,卻又在外面到處炫耀,自己有個營長女婿。
但宋知凝現在被疾病折磨,根本不想管這些,只說:“隨你吧,我先睡了?!?/p>
也許到時候不用換,直接把她遺照放上去,和趙云禾并排放在一起。
傅經年上香都方便。
聽見他的話,傅經年有瞬愕然。
他記憶中的宋知凝,甚至會因為他和東街的豆腐西施多說了幾句話,回去就抓著他表忠心,如今這樣,反而讓他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宋知凝本以為自己退讓,就能安靜地走完最后一程,
可第二天,當她剛從醫院拿了止痛藥回來,就聽見張嬸的哭喊聲。
“我苦命的女兒啊,死后還要被人砸牌位,死了也不得安寧啊……”
她推門一看,就見張嬸抱著塊四分五裂的牌位嚎啕大哭。
一看見她,張嬸聲音更大:“宋醫生,你不喜歡我我走就是了,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
宋知凝一愣,緊接著就撞入傅經年陰冷的眸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