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說,也不知道為啥,可能是那池塘實在太大了。幾個身強體壯、水性又好的漢子,在里頭摸黑找了一整晚,連個影子都沒見著。”
“后來沒辦法,鎮上又派人來了。那些人一聽都下去好幾撥了還撈不著,就說要用無情鉤。”
這無情鉤啊,就是用船拖著排鉤,在河底像犁地似的劃拉一遍,直到把尸體鉤上來。
但這么一弄,尸體多半會被鉤得千瘡百孔。
不是鉤穿腦袋眼睛,就是身上被豁開一道道大口子,甚至有可能被開膛破肚,腸子流得到處都是。
“我媽一聽要用這法子,當時就暈過去了。掐人中好不容易弄醒,她死活都不讓用。”
“她哭著求那些漢子再下去找找,可那些人都累得快散架了,再下去指定得出事。”
“最后我爸我媽都絕望了,畢竟溺水時間太長,人肯定是救不回來了,尸體也撈不上來。”
“我媽一咬牙,說不用無情鉤了,也別撈了,他們不想讓兒子死得連個囫圇身子都沒有。”
就這樣,哥哥永遠地沉睡在了水底。
如今的我,不管怎么使勁回憶,都記不起哥哥的模樣了。
我們的分別太過突然,在他去世前,我倆唯一的對話,還是他跟著我爸把我鎖進糧庫的時候。他還笑著跟我開玩笑,說要去客廳看電視,我可看不著。
等我爸走了,他又神神秘秘地指著角落里的玉米堆,說給我留了東西。
我退燒之后才想起這事兒。
等我跑去玉米堆翻找,發現是一瓶汽水。
爸媽總說喝汽水會化骨頭,不讓我們喝,所以只能偷偷喝。
這瓶汽水是哥哥悄悄買的,專門給我留著。
那天我坐在玉米堆上,手里緊緊攥著哥哥給我的禮物。
那可是我最喜歡的汽水啊,可我卻怎么都舍不得喝。
我好想哥哥,那個樂觀又善良的大男孩。
其實姐姐也沒做錯什么,可爸媽卻把氣都撒在她身上。
爸媽哭著沖姐姐吼道:
“為啥死的不是你!你不是尋死覓活的嗎!咋死的偏偏是塘娃子!”
我和哥哥,一個命里缺水,一個命里缺土,小名一個叫潭娃子,一個叫塘娃子。
可能是還不解氣,爸爸抄起扁擔,朝著在靈堂里嚇得瑟瑟發抖、跪著的姐姐,狠狠抽了過去。
我們家其實并不重男輕女,要不是奶奶生前以死相逼,非要爸媽生個兒子,哥哥也不會來到這個世上。
而我,更是他們意外得來的孩子。
我們家雖然沒有這種老觀念,但村里其他人可不一定。
好多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說姐姐是掃把星,專門克家里的男丁。
還有人罵姐姐小小年紀心思歹毒,見不得爸媽偏愛會干活的哥哥。
就故意使壞害死了自己的親弟弟。
還提醒爸媽要小心我,說不準我也會被姐姐算計。
所以就算我們家沒有偏心這回事,可經這么一鬧,對姐姐也沒什么好臉色了。
從那以后,爸媽被這些流言蜚語影響,對這個女兒愈發厭惡。
在這之后,姐姐申請了住校。
接下來的兩年,她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拼命學習,成績蹭蹭往上漲。
老師不知道內情,還專門來家里家訪,一個勁兒地夸姐姐進步大。
爸爸卻滿臉不屑,冷哼一聲說:
“她心里有鬼吧,說不定不光愧疚,還藏著見不得人的事兒呢!”
別人都說姐姐是經歷了這場變故后開竅了,可到底是背上了弟弟的命,這債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可明明,是家里的環境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她只能靠學習來排解。
姐姐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等到上了大學,就再也沒回來過。
甚至提出要把戶口遷到學校去,徹底和我們家斷絕關系。
爸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姐姐上大學那年,我又跳了一級,馬上就要上初中了。
我偷偷跑去高鐵站送她。
她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身材瘦瘦高高的,像棵小白楊似的。
可臉上卻沒有一點生氣。
她摸了摸我的頭說:
“塘娃子,姐姐對不住你。”
她喊的分明是哥哥的小名。
我沒往心里去,知道姐姐想哥哥了,就輕輕抱了抱她,想安慰安慰她。
她沖我笑了笑,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后拎著不多的行李,轉身進了站。
那是我離家之前最后一次見到姐姐。
也許那一刻,她終于能松口氣了。
可對我來說,還不行。
我知道姐姐不是壞人。
可那個誰都不肯告訴我的真相,還像塊大石頭似的壓在我心里。
后來,我也考上了大學,可因為近視,又沒錢做手術,最終沒能當上警察,而是選了心理學專業。也正因如此,我練就了一雙能洞察秋毫的眼睛。
畢業后,我成了一名談判專家,還兼職做偵探。
這時,我心里萌生出一個念頭,我要把當年的真相找出來。
但就憑我一個人,肯定辦不成,于是我找了大學時的好兄弟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