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龍宮的琉璃瓦在暗流中泛著青灰。敖丙指尖撫過王座扶手上未干的血漬——那是他父親敖光被押走前,龍爪摳進珊瑚玉留下的裂痕。殿外傳來蝦兵蟹將的哭嚎,聲波震得夜明珠簌簌搖晃。
“新龍王是個奶娃娃!”
“快逃??!西海那群瘋子要打過來了!”
敖丙猛地攥緊龍王印,棱角刺入掌心。當他踏出殿門時,十二串鮫綃帷帳無風自動,露出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冰晶劍。劍柄上纏著的,是哪吒三年前賭氣扔進東海的褪色紅綢。
“鬧夠了嗎?”
他的聲音很輕,卻壓得八千歲龜丞相縮進殼里。三丈外的妖蛟還在叫囂,青鱗爪子撕扯著蚌女珍珠衫:
“敖丙小兒!你爹在位時都不敢克扣我血珊瑚貢品——”
冰晶劍出鞘的剎那,海水凝成細密的霜。
劍光閃過七次。
第一劍削斷妖蛟左角,第二劍挑開喉間逆鱗,待到第七劍時,那具十丈長的蛟尸已凍成冰雕,維持著張口嘶吼的姿勢轟然倒地。敖丙甩去劍尖血珠,龍尾掃過冰雕:
“拖去寒淵,給我三位叔父當枕頭?!?/p>
龜殼里傳出牙齒打顫的咔嗒聲。
后殿鮫燭將盡時,敖丙咬破指尖。血珠懸在龜甲上凝而不落,映著眉心那道淡金龍紋。他想起哪吒七歲那年,舉著風火輪闖進龍宮說要烤龍須糖,最后卻被殷夫人拎著耳朵道歉——那時候父親還會笑。
“哪吒……”
血珠墜在龜甲上,燙出焦痕小字:
昆侖冰魄可塑肉身,但雪山有白骨噬魂,慎取。
停筆片刻,又補上一行歪斜血漬:
若有余力,幫我帶包陸上糖糕。
“交給陳塘關那混世魔王。”
敖丙把龜甲拍進夜叉掌心,龍瞳里金紋流轉,
“若被截獲,就把你燉成醒酒湯。”
夜叉抱緊龜甲竄出海面時,月光正舔舐著暗礁上的女人。九條孔雀翎綴成的披風浸在浪沫里,九頭雉雞精的赤足輕點礁石,蔻丹比血還艷。
“小夜叉~”她彈飛指間螺殼,正砸中夜叉眉心,“龍族秘辛換你性命,劃算么?”
龜甲落入她掌心的瞬間,敖丙的血字突然灼燒起來。雉雞精痛呼甩手,望著逃遠的夜叉咯咯嬌笑:
“告訴你們新龍王……青丘的債,該還了。”
龍宮深處,敖丙突然捂住心口。冰晶劍墜地,劍柄紅綢無風自動。他盯著掌心浮現的青色咒印——那是父親被鎖進火山前,最后渡給他的保命龍咒。
“哪吒...”他碾碎突然出現的傳音海螺,里面傳出某人囂張的笑聲:
“敖丙!小爺在昆侖山腳撿到個哭唧唧的小蚌精,她說你欠她三筐東珠——”
冰晶劍劈碎半座珊瑚山,轟鳴聲驚得寢殿里熟睡的龜丞相翻了個身。月光透過海水漏進來,照見王座陰影里蜷著一包陸上糖糕,油紙滲出桂花香。
不知何時放的。
---醉酒附魂·結界獸老娘---
地府的陰風卷著紙錢灰往人脖子里鉆。太乙真人一腳踩在望鄉臺的斷碑上,道袍下擺沾滿可疑的黏液,左手拎著孟婆的翡翠湯勺當酒壺,右肩扛著從判官案頭順來的招魂幡。他打個酒嗝,銅錢劍往虛空胡亂比劃:
“天靈靈……地靈靈……嗝!酸菜魚要涼嘍!”
哪吒抱臂倚在三生石旁,火尖槍***忘川河岸,燎得彼岸花吱吱冒煙:
“牛鼻子,你召魂還是跳大神?”
“你懂個鏟鏟!”
太乙甩袖抹了把鼻涕,銅錢劍突然指向奈何橋頭熬湯的老嫗,
“老太婆!借你鍋底灰使使——”
話音未落,湯勺已舀起半瓢渾濁湯汁潑向空中。青綠鬼火“轟”地竄起三丈高,映得輪回井口石碑上“殷十娘”三個字忽明忽暗。哪吒突然站直身子,混天綾無風自動。
“魂來!”太乙跺腳大喝,銅錢劍卻“咔嚓”斷成兩截。
陰風驟息。
哪吒的指甲掐進掌心:“老東西,你……”
“莫慌!”太乙醉眼乜斜,忽然扯開道袍露出畫滿符咒的肚皮,“看貧道的乾坤肚兜陣!”
殷夫人殘魂出現的剎那,哪吒的槍尖顫了顫。那縷半透明的影子掠過他眉梢,帶著熟悉的皂角香,卻在觸及招魂幡時突然扭曲——一只路過的冥鴉撞進法陣,魂魄“嗖”地鉆進了結界獸阿丑體內。
阿丑的青銅眼罩迸出裂痕。
“瓜!娃!子!”三尺高的鐵甲獸突然口吐川音,一盾牌拍碎奈何橋欄桿,
“哪個砍腦殼的亂搞老娘?”
哪吒怔在原地。那鐵疙瘩甩甩腦袋,轉頭望見他時,銹跡斑斑的嘴角竟扯出個溫柔弧度:
“吒兒長高了……”下一秒又暴跳如雷,“但褲腳咋破個洞?過來縫!”
太乙的酒嚇醒大半,連滾帶爬躲到判官椅后:“意外!純屬意外!”
混天綾纏上阿丑脖頸時,哪吒聲音發緊:“娘?”
“叫魂???”阿丑的鋼爪戳向他額頭,卻在觸及皮膚時變成輕撫,“瘦了……陳塘關的米缸又遭你炸了?”
鐵甲獸突然痛苦抱頭,川罵與溫柔絮語交替迸出,震得忘川河倒流。
判官筆尖滴墨成冰:“太乙真人私盜冥器,判入油鍋……”
“判你仙人板板!”阿丑掄起盾牌砸翻業火油鍋,抓起太乙后領躍上輪回井,
“老娘要帶兒還陽,閻王擋路照揍!”
哪吒追出鬼門關時,朝陽正刺破霧靄。阿丑蹲在山崖邊,鋼爪捏著繡花針給他補褲腳,嘴里罵罵咧咧:
“死牛鼻子說缺七樣東西,孟婆湯勺得還回去……龜兒子手真欠!”
太乙攤開沾酒漬的破地圖:“九幽血蓮在歸墟,昆侖冰魄……神農鼎殘片……,孟婆的忘情水……月老的鐵樹花…… 灶王爺的糊鍋灰……還有什么來著……先找這幾樣吧”
破空聲驟響。
申公豹的黑袍卷著腥風掠過,枯爪扯走血蓮卷軸:
“冰冰冰魄歸我!”豹尾掃過哪吒面門時,阿丑的盾牌已拍碎他三根肋骨。
“跑啥子跑!”鐵甲獸騰空躍起,落地卻踩中自己裙甲踉蹌撲倒,壓垮半片桃林。煙塵中傳來川音怒吼:
“哪吒!給老娘按住那結巴!”
哪吒槍尖挑住申公豹衣擺,忽然咧嘴:“想要冰魄?拿你弟的八卦換啊。”
申公豹瞳孔縮成豎線,毒鏢射向哪吒咽喉的瞬間,阿丑的鋼爪捏碎暗器:
“當老娘死的嗦?”鐵甲縫隙飄出半片殘魂,依稀是殷夫人拈針的模樣。
申公豹化作黑霧遁走前,嘶聲甩下一句:“歸墟見……死死死小鬼!”
哪吒摩挲著卷軸上新增的爪印,那里原本標注九幽血蓮的位置,此刻滲出靛青毒液,緩緩顯出“青丘”二字。阿丑掰斷山巖磨指甲,隨口哼起陳塘關小調:
“月光光,照地堂……”
太乙突然鬼叫:“龜兒!孟婆的湯勺還在老子褲襠里!”
晨光中,混天綾與鐵甲獸的影子拉得很長。哪吒踢飛一顆石子,忽然輕笑:
“娘,雪山冷,多縫件襖子?”
阿丑的鋼爪頓了頓,針腳忽然細密如初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