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錦苑
“姐姐。”
容寧黛今兒氣色不錯,頰上的粉紅讓本就誘人的五官又多了一絲嫵媚。
“姐姐今兒氣色好多了,一定是太醫的藥起了作用。”
容寧黛淺淺勾唇,“又不是仙丹,不過是屋子里太熱,烘的罷了。”
一邊說著,打量著容晚柔,“今兒這一身極美,平日里也該這么穿。”
容晚柔抿了抿嘴,心里高興,但又不敢承受容寧黛的夸贊。
即便非一母所出,但容寧黛和容晚柔在京城的官宦世家中卻是少有的姐妹親和。
二人拉著手,容寧黛知道她要出門,所以并未給容晚柔上茶,只淺淺囑咐。
“今日是婉月郡主的消寒宴,我就不留你。”
素手有意又似無意的翻起她的袖子,讓手腕上那圈紅就這樣大剌剌的擺在光天化日下。
周圍好像一下子靜了下來,容晚柔手腕一顫。
眸子不自覺的瞠大,一身的血液像是結了冰一樣。
面上的血色退了七分,就連與容寧黛交握的雙手也剎那間冰涼得如死人一般。
手隱隱抽了抽,可因著被容寧黛握著,又不敢真的抽出來。
茜色的唇瓣發顫,眼中霧蒙蒙的,盡是無措。
姐姐發現了?
她一定是知道了!
容晚柔眼前發昏,心上亂作一團,向來的沉穩竟半點不起作用。
容寧黛掃了眼她微顫的指尖,輕笑著,用掌心幫她暖著,揚聲道:“煙兒。”
很快,煙兒捧著一個匣子,呈到她面前。
“這對粉黛芙蓉手鐲今日送你。”
一對鐲子壓在她腕上,比一般的手鐲要寬一倍,恰好遮住她腕上的紅痕。
“這是姐姐最喜歡的,我怎么能……”
容晚柔一愣,吸了吸鼻子,硬生生的逼回眼淚。
手鐲內壁上刻著的“黛”字磨蹭著她的肌膚,好像也將這字刻在她血肉里。
“這是我出嫁前最喜歡的,如今我已二十有二,這樣粉***嫩的東西早就不適合,還是容兒戴著好看。”
“可是……”
容晚柔抬頭,看著容寧黛眼中清明,沒有絲毫猜疑責怪,心中更是擰著痛。
以姐姐的機智,怎能不猜到七八分,可不僅不責罵,還將她最愛的鐲子送給她?
容晚柔不懂。
她倒希望姐姐能罵她或者打她一頓,或直接將自己趕回容家的莊子,都比這樣要好。
一時間,濃濃的愧疚籠上心頭,讓容晚柔更無顏面對。
“我……”
“快去吧,婉月郡主很是得太后寵愛,可不能遲了。”
拍了拍容晚柔的手,容寧黛眉輕揚,笑意盈盈的打斷容晚柔的話。
臨風院主屋的窗戶半敞著,隨意一眼就能將府中的園子盡收眼底。
這是將軍府視野最好的一處,也是時廷之的居所。
即便是冬日,院子中仍栽種著不少綠植花卉,更有梅花凌寒盛開,絲毫不見冬日蕭索。
穿著暗玉紫蓮紋軟緞大氅的身影穿過園子小徑,在花木之間時隱時現。
時廷之的目光也跟著她往大門處去。
“查清了?”
“是,二姑娘將您的青玉青鸞佩送去銀匠那里修補,但同時做了另一塊一樣的。”
阿辰跪在時廷之腳邊,一字字稟報,不敢隱瞞分毫。
阿辰看著時廷之輕撫手中的玉佩,心中一凜。
看將軍的樣子卻不像要處置二姑娘,一時間也不敢多話。
漫不經心的收回目光,時廷之輕嗅著玉佩上殘余的茉莉香,眼角睨著阿辰。
“此事不許旁人知道。”
馬車離開將軍府,還不到兩刻鐘,便停在郡主府外。
“姑娘,咱們到了。”
桃桃放好了馬凳,掀開簾子,伸手將容晚柔扶了出來。
容晚柔看了眼刻著金字的牌匾,這金色字不是誰都能用的。
太后果然十分寵愛婉月郡主。
扶著桃桃的手下了馬車,桃桃遞上了帖子,“這是容府的二姑娘。”
護衛看了眼帖子,立刻恭恭敬敬的將她請進去。
郡主府內,精致的園子被妝點得春意盎然,賓客已經滿了八分。
點心的香氣、酒香,再混著花香,即便是再憂郁的心情,也能一掃而空。
更何況今日請的皆是京中未出閣的千金貴女,自然春色滿園。
“這不是容二姑娘?”
婉月郡主一身鎏金云紋織錦長裙,仔細描摹的眉眼精致異常,又帶著未出閣女子該有的青澀和青春氣息。
發間精致的金累絲嵌寶石蝶戀花步搖隨著她的步子一搖一晃,上面的蝴蝶輕顫,振翅欲飛一般,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二姑娘終于來了,我可等你好久。”
這話讓容晚柔一愣,果然余光就瞥到旁人輕蔑的一掃。
甚至還聽得一聲輕笑,伴著細微的譏諷。
“能收到郡主的帖子已經是蓬蓽生輝,怎的還敢讓郡主等?不知好歹!”
婉月郡主拂開正與她攀談的貴女,揚起的唇角似淡笑又似輕蔑,踩著輕巧的步子走上來。
原本三三兩兩聚集在園子里的貴女們也都紛紛讓開一條道,卻一個個的將目光都落在容晚柔身上。
只是這目光,不怎么友善,也讓人不舒服。
“臣女拜見婉月郡主。”
容晚柔剛曲身行禮,便被婉月郡主親自扶了起來。
“不必客氣,若論年紀,你還比我大一歲的,我該稱你一聲‘姐姐’。”
果然,在婉月郡主剛扶起自己的時候,周圍又掀起一陣竊竊私語竊竊私語。
“一個庶出的,也配來郡主的消寒宴!”
“可不是,多大臉啊,還讓郡主親自迎接。”
“一看就是個不分尊卑的,郡主謙和,稱她一聲‘姐姐’,她還真敢受?她算哪門子的姐姐?若不是沾了將軍府,給婉月郡主提鞋都不配!”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的程度。
容晚柔眉眼不變,婉月郡主也像沒聽到一般,任由她們議論紛紛,唇角卻上揚了幾度。
“晚柔姐姐真是好顏色,今兒一定要坐我旁邊才行。”
容晚柔眉間微擰,舌尖泛起一股淡淡的鐵銹味兒。
抬眼直直的對上婉月郡主,指甲微微沒入掌心,帶著微微刺痛,笑道:“本該是姐姐來,可是……”
一抬手腕,恰好露出容寧黛送她的粉黛芙蓉手鐲。
這料子極為難得,滿京城中沒有不認得的。
“可太醫吩咐不讓姐姐操勞,將軍也疼惜姐姐。且姐姐特意囑咐,無論是誰來,代表的都是容家和將軍府,將軍素來和善,從不輕視旁人,相信旁人也是一樣的。”
此話一出,像是一口巨大的鍋從天而降,但誰也不愿意背。
一時間園子里安靜得連樹葉的“沙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是誰踩到了地上的冰霜,異常清晰皺裂的聲讓人心尖兒一顫。
剛才那些完全不把容晚柔放在眼里,大放厥詞的小姐們此刻臉色蒼白。
更有人退后幾步,慌忙之間釵環掉落,“叮咚”幾聲,就這樣滾落在小徑上。
容府本就是皇帝這一派的,這幾年時廷之更是皇帝身邊的紅人。
更何況皇帝年邁,倒是越發依賴時廷之。
京城中誰都知道,即便再不長眼,也萬萬不能得罪時廷之!
容晚柔余光一掃,心中一哂,很好。
說著又要向婉月郡主更低姿態的行上一禮。
有了先前那句話,婉月郡主也不敢受容晚柔的禮。
她身子剛一動,就被婉月郡主扶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比剛才要心甘情愿得多。
容晚柔看著婉月郡主手掌中被指甲印下的一個個月牙形的印子,眉梢不著痕跡的一挑。
呵!
剛才是有多不甘愿啊!
“柔姐姐請隨我來。”
親自領著容晚柔入席,婉月郡主眉眼依舊,雪腮卻隱隱緊繃。
本想給她一個下馬威,誰知卻被容晚柔反將一軍!
余光瞥見落下她半步的容晚柔,眼中一揚。
幸好,是個識趣兒的。
知道自己身份***,不敢與她并駕齊驅!
“柔姐姐身上的香味兒真好聞!”
婉月郡主忽然腳下一停,看著容晚柔,“是茉莉花香嗎?”
容晚柔不疑有他,點點頭,“是,茉莉花香。”
婉月腳下一頓,繡鞋重重的碾過由五色石子鋪成的小徑。
微微側眸,看著容晚柔。
這香味,那時太后召見時廷之,她隱約在他身上也聞到過!
混在時廷之身上的松香之氣中的極淡的茉莉香!
眼尾掃過容晚柔,掩在袖下的手忽然攥緊,眼底瞬間就有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