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一百里,蒼龍衛駐扎處。
“你們就是欺負我母妃不在了,沒有依靠,才逼我去和親?!?/p>
沈染坐在床上,水眸含淚,小巧的鼻尖紅了,看起來極其委屈。
她生得一副玉軟花柔的模樣,嬌艷靈動,誰瞧了都會心生憐惜。
但謝厭離毫不動容,眉眼冷冽,連嗓音都透著涼薄,“臣并無此意?!?/p>
“你有,不然你怎么不綁其他人?你助紂為虐,你給我滾出去。”
沈染拿起枕頭砸他身上,淚珠滾落下來,哭到傷心處,小臉埋在膝蓋上。
謝厭離淡然接住,撫平皺褶,放回床上便離開了。
門簾剛落下,沈染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坐起來,偷偷摸摸拿出藏在屁股底下的小本本,用毛筆寫上賣慘兩字,又在上面打了個叉。
裝可憐沒用,謝厭離十六歲出征,現在二十四歲,征戰沙場八年,一個鐵血將軍,什么人間慘劇沒見過?
他不會因為她區區幾滴眼淚,就心軟放了她。
但她本來是不需要和親的,母妃忽然自縊,父皇震怒,才會把和親人選從八公主變成她這個九公主。
母妃曾經說過,她有父皇寵愛,外祖父又是開國功臣,她就是最好的小公主,就該得到最好的一切。
她不想和親,不想離開故土,不想嫁給那幫粗魯的蠻子。
本來她逃出去了,卻半路遇到山匪……
她被謝厭離救下后,就被禁錮在了蒼龍衛的營地,說是等剿匪成功,就奉命把她帶回京城。
回京了就不可能有機會逃出去了。
她時間不多了。
沈染吸了吸鼻子,神情堅決,想著第二個逃跑計策。
此時,營帳外。
謝厭離立在草地上,身形頎長,他沉默時,眸若寒星,俊臉比以往更顯冷蕭。
似乎天生便該與刀劍為伴,他就如身上的盔甲般,堅硬、冷戾。
他本想回軍營,但忽然又想起沈染剛剛的模樣。
楚楚可憐,眼眶紅彤彤,嬌軟的人兒似乎快哭干了。
征戰多年,俘虜求饒,亡國的百姓跪在他面前哭出血淚,生怕他的劍會殺人,生怕他一聲令下,全城皆亡,看著那些畫面,他毫無波動。
成王敗寇,本就如此。
但他第一次看到沈染這樣的人,哭得那么委屈,看起來那么脆弱,就像塊他輕輕一掐便會碎的琉璃。
偏偏,她又很堅韌。
敢抗旨逃婚,敢為了躲避山匪回頭向他求救,甚至還敢對他這樣冷血無情的人裝可憐。
他眸色黑沉,喚來暗衛玄戈,嗓音冷冽,“給公主備一些熱茶,別哭啞了?!?/p>
……
沈染聽到腳步聲,怕露出端倪,沾了水涂在眼底下,把鼻尖捏紅,又開始哭唧唧。
“謝厭離你個王八蛋,本宮要是回去了,一定讓父皇治你的罪,他不殺你本宮就不和親?!?/p>
裝可憐的時候紓尊降貴自稱“我”,罵人就自稱“本宮”。
在軍營兩天,她都這么收放自如。
玄戈進去時,嘆了口氣。
公主是驕縱了些,但也確實可憐,誰想嫁去那蠻夷之地?據說那些大老粗,半年都不洗澡,還喜歡交換娘子。
但他們也不能違抗皇命。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撓撓頭,想著謝厭離的話,低聲說:“將軍讓卑職備了些茶水,說是讓殿下潤潤喉……免得哭不出來?!?/p>
沈染:?
她張了張嘴,眼淚將下未下,是真的想哭了。
沒見過這樣的,不同情她就算了,還怕她哭不出來,讓她喝點水再哭。
玄戈意識到說錯話,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換了說辭,“殿下也別哭了,等半月后回宮,和親的苦日子還在后頭。”
“不是,我是說,好日子沒多少天了,殿下現在能過就過?!?/p>
他這個大老粗,是真的不會安慰小姑娘。
沈染這次是真的炸了,甚至打了一個哭嗝,拿著茶盞扔了過去,“你們都給本宮滾出去。”
謝厭離這狗男人,囚禁住她就算了,還找暗衛刺激她。
一定是在記恨她小時候任性,刁難過他的事。
沈染在小本本上寫上謝厭離三個字,又打了一個大叉。
明天,她要實施第二個逃跑計策。
……
“殿下今天沒鬧騰,只是讓我們去山上采一些蘑菇,說想吃一些鮮味。”
下屬稟報完,謝厭離從書卷中抬起頭來,狹長的鳳眸瞇了瞇,有些狐疑,“沒鬧?”
下屬點頭。
謝厭離沉思片刻,說:“公主身體弱,菜肴需找人試毒。”
他余光看到營帳粗糙的木板凳,忽然想起她昨晚向他哭著時,那細膩雪白的脖頸,她的肌膚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留下痕跡。
“把我的狐裘鋪殿下的板凳上,別讓她磕著了?!?/p>
自從把她帶回來,她的一切用度都是力所能及最好的,軍中活得粗糙,現在剿匪就在山外扎營,很多時候只吃野菜粥。
謝厭離和士兵同吃。
但他會命人在草原上逮只兔子,或者在山邊抓只野雞,給她加餐。
味道簡陋,但肉菜均衡,沈染甚至臉色紅潤了一點,不像剛回營帳那風吹就倒的樣子。
也不知逃婚這半月,她過的什么苦日子。
他們才說著,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跪倒在地上。
“謝將軍,殿下,殿下她忽然暈倒,好像快不行了。”
謝厭離墨眸一凜,放下書卷,大步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