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內。
沈染蜷縮在床上,小臉蒼白,額上冒著冷汗,整個人都在發抖。
“好,好痛……謝厭離,我是不是要死了?”
謝厭離漠然地打量她。
沈染痛苦的神情不像裝的。
他伸手,粗糲的指腹搭上她的手腕,脈象紊亂,是真病了。
“這次,是公主給自己下毒?”
他嗓音有些冷。
她的膳食都有人試毒,今天的菜肴很平常,蘑菇和雞肉一類的菜品宮里常有,從沒聽聞小公主有不能吃這類的禁忌。
沈染痛得嗚咽,杏眸水汪汪,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就是給自己下毒了,這類毒藥只會腹痛一個時辰,不會傷身體,她才敢用。
以前母妃想見父皇,就用過這類招數,她說只是讓脈象紊亂,有輕微的痛,剛好可以瞞過旁人。
但她沒想到母妃騙人,這哪里是輕微?
好痛,比來葵水還痛。
她吸了吸鼻子,大滴大滴淚珠滾了下來。
“這,這可怎么辦啊?”一直跟著謝厭離的玄戈急了,“軍醫今早就出門了,軍中也沒有會看病的夫子。”
“我滴個好公主,您剩下的好日子都不多了,怎么還這樣對待自己?”
“謝厭離。”沈染忽然抓住他結實的手臂,柔弱無骨的手痛得根本使不上勁,“我要看大夫,你不帶我去,我回宮就告訴父皇,你欺負我。”
虛弱的嗓音毫無威脅力。
多可憐的小姑娘啊,玄戈都心痛了。
謝厭離的眼神卻依然毫無波動,他把沈染的手拿了下來。
本想將她扶起,但他往常舞刀弄劍,骨節分明的手自帶力量感,只是稍微拉了她的手臂一下,她就蹙了秀眉,好像是被弄痛了。
一時間,謝厭離閉了閉眼。
“公主,得罪了。”
他攔腰抱起,把她帶出營帳。
沈染自知成功了,埋在他的懷里,忍著痛不作聲。
他的懷抱寬闊結實,心跳穩重有力,還有淡淡的竹葉香,倒是沒有他本人那么討厭。
軍營離最近的鹿城大概半個時辰的路程,謝厭離想帶沈染騎馬。
但她的小手緊緊攥住他胸前的衣服,脆弱得像一碰就碎的瓷器,要是騎馬顛簸,估計得暈過去。
“備馬車。”
一刻鐘后,謝厭離抱著她坐在馬車上,本想把她放下,瞧到簡陋的馬車里墊子破舊,甚至還有倒刺,還是打消主意。
既已得罪,就不必在乎這些細節。
他摟著沈染,把她扶正趴在他的肩上,他的臂彎環著她,雙手沒碰到她一點,守著君子禮儀。
余光看去,沈染唇色發白,小臉憔悴,顯然還是難受。
甚至,指尖還會時不時隔著衣服抓撓他的背。
謝厭離閉上眼,漠然地道:“公主以后不要再傷害自己,臣并不會憐惜。”
聽似關心的話,說起來也是冰冷無情。
沈染聽聞,咬著唇,并不認同。
她沒想得到任何人憐惜,只想找到機會逃出去。
母妃說過,她可以過得嬌貴,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但心智必須堅韌,必須像燒不盡的野草,才能在這世間好好活下去。
逃跑失敗一次,還可以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只要她不放棄,就有機會。
自由是自己爭取的。
這和親的人選本不該是她,她不想去,便不會去。
她會用盡一切辦法。
謝厭離沒看到,那個趴在他身上柔柔弱弱的姑娘,杏眸里的神色卻比魯莽的漢子都要堅定。
……
“小姑娘就是身體虛弱,無甚大礙,抓一兩劑補藥便可。”
大夫把脈后,便下了定論。
沈染躺在醫館內室的榻上裝睡覺,還是忍不住睜了一只眼打量四周。
簡陋的醫館人不多,地方也不大,謝厭離就站在她跟前,甚至擋住了她打量醫館外室的視線。
“那便去撿藥。”
謝厭離嗓音清冷。
大夫也是人精,一眼就看出謝厭離的氣質不凡,那俊俏的模樣,那冷冽的氣場,還有衣服的用料,怎么看也是高門貴公子。
甚至可能是武將。
而那小姑娘,長得很好看,氣質嬌貴,只是似乎不待見這男子。他又寸步不離看著,指不定是他搶來的小嬌娘……
貴圈也太亂了,大夫不敢看不敢言,沉默去撿藥。
很快,周圍安靜下來。
沈染在琢磨。
她要找機會離開,那必須引走謝厭離,醫館大門外一定守著眾多侍衛,要逃走只能走后門。
怎么引開這個警惕心重冷血無情的王八蛋?
她忽然一扁嘴,“謝厭離,我要吃桂花糕,你給我去買。”
“公主若是想逃走,可以想其他計策。”謝厭離悠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甚至沒有掀眸看她,神情冷漠得緊。
沈染有點咬牙切齒,嬌俏的臉瞬變兇狠,“你把我押回宮,到底能得到多少好處?惠貴妃的,還是皇后的?”
“你身為威武大將軍,定遠侯的長公子,怎么可以勾結奸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
這是激將法。
謝厭離終于淡淡看了她一眼,嗓音平穩,“臣奉皇命將抗旨的公主送回京城,何來勾結?”
“我想小解。”
沈染委屈了,水眸直勾勾盯著他,“你是不是茅廁也不讓我去?還是你要看著?”
謝厭離一怔,大概是沒想到她的話題換得如此之快。
她耍賴是真的有一套,小時候到現在及笄,從沒變過。
他站起來,讓出一步,墨眸銳利,似是早就看穿她的想法,“臣在這里等著,公主如是想從后門逃走,那邊也有暗衛。”
沈染才不管他,現在過去一個時辰,她肚子開始不痛了,快步去了后院。
她當然知道有暗衛,但是逃跑不止一個辦法。
后院,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婦人在洗衣服,估計是大夫的娘子。
她剛剛假寐,就聽到過這人呵斥孩子的嗓音。
沈染揉了揉眼,掐了自己一把,眼眶紅紅跑過去,小聲道:“大娘,你救救我,帶我來的男人是個惡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