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抬頭對上了雙水汪汪的眸。
“什么?”她沒聽清沈染的話。
沈染左右看看,靠近大娘耳邊,壓著嗓子道:“剛剛跟著我的男人,他囚禁我強迫我,我想離開他。”
“大娘,你可以幫我嗎?”
大娘聽罷,搓衣板都掉了,沒忍住打量她。
她穿著一件藕粉色留仙裙,娉娉裊裊,瞧起來嬌滴滴的,確實是很容易被欺負的樣子。
大娘也有孩子,想到要是女兒被惡霸搶了,心里的憤怒就涌了上來。
忽然,一道視線落到她的身上,銳利、冷戾。
大娘打了個寒顫,順著感覺看去,醫館內室站著個頎長人影,即使隔著窗紗,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濃烈的壓迫感。
她立刻就清醒了。
剛剛來醫館的人她留意過,看起來非富即貴,特別是為首的男子,周身氣度不凡,一看就來自官宦人家。
這是權貴。
她不想惹事,連忙擺手,“小姑娘,既然嫁人了就好好跟著夫君,你聽話點,他會對你好的。”
“但他晚晚喝完酒就打我。”沈染扁了嘴,拉高衣袖,露出***手臂上剛結痂的疤。
那是之前躲避山匪時摔的,可痛了。
大娘也看得心痛,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幫你,是幫不了。他這樣的人,我們斗不過,惹不起。”
“我不需要你跟他斗。”
沈染從腰間拿出一枚翠色玉佩,塞到她手里,“大娘,你幫我一個小忙。”
她長得嬌柔,又很大方。
大娘看看那枚價值不菲的玉佩,又看看這惹人憐惜的姑娘,猶豫了。
這玉佩當了能買一個鋪面吧?
“大娘,我不想再被他虐待了,他天天打我,還有十八房嬌妾,說我不聽話就把我送給他六十歲的伯伯。”
要是她和親了,是真的會經歷這些。
沈染想著,眼眶是真情實感的紅了。
大娘哪看得小姑娘這么委屈,收了玉佩,嗓音都柔了,“小丫頭,你想我幫你做什么?能幫的,我就幫。”
沈染靠近她,說了幾句話,大娘很是震驚。
這做法,不就是和那惡霸同歸于盡么?要是跑不掉,她回去豈不是要被打死?
但沈染神色堅定,“之后大娘就不用管了,交給我。”
沈染在宮里見慣了人情冷暖。
自知靠人同情,絕不可能。
但只要把境況說得艱難,等對方拒絕了,再給到好處,降低要求,一般就成了。
這是她早就想好的計策。
一刻鐘后。
大娘把玉佩藏得密實,打開后門走出去。
暗衛們只會攔著沈染,對其他人并不阻攔。
沈染假裝上茅廁,再慢悠悠出來,找準機會,忽然打開后門沖出去。
暗衛立刻用劍攔著,低聲道:“殿下,請回。”
“你們還想囚禁我到什么時候,真的以為沒王法了嗎?”
沈染憤怒地瞪著其中一個暗衛,敘說他們的惡行,“你們強搶民女,還殺了我爹,是不是沒人知道,你們就可以無法無天?!”
“我現在就撞死了,看你們怎么堵住悠悠眾口。”
暗衛們:?
他們就沒聽懂小公主是在鬧哪出,只記得謝厭離說過,她說的話都別信。
沈染是真的要一頭撞到墻上。
暗衛也顧不得阻攔,甚至沒有腦子思索,立刻收了劍抬手擋著,免得她磕到了。
他們沒注意到,后門小巷已經聚了一群百姓,瞧到這嬌滴滴的小姑娘要自盡,都嚇了一跳,全信了大娘的話。
“就是這些惡霸,光天化日強搶民女。”
“哎,小姑娘,你別想不開,我們幫你。”
他們拿起菜籃子里的菜就往暗衛身上砸。
“打死你,凈欺負人家小姑娘。”
“比隔壁村的豬肉榮還衰。”
“沒人性,也不怕下半輩子不能人道。”
暗衛被砸了一臉菜葉,怒喝,“大膽刁民,你們在胡說什么?知不知道她是誰?”
“不就是你們搶回來的小娘子。”圍觀百姓越罵越憤怒,完全沒打算放過他們,“你們沒有威逼人家,人家怎么會要自盡?”
“瞧人家小姑娘,哭成什么樣子了?”
暗衛深吸一口氣,百口莫辯。
小公主逃婚這事不能外傳,他們自然不能說實話,蒼龍衛更不能對不明真相的百姓施暴。
剛想回去通知謝厭離,一轉頭,才發覺就剛剛那一瞬,小公主跑了!
……
沈染提起裙子跑起來。
她剛才讓大娘幫忙把她的悲慘事跡傳開去,一傳十十傳百,讓那些百姓幫她主持公道。
再有權的官也不能只手遮天,人多勢眾,百姓也只是不明真相,謝厭離不能怎么樣。
而她,就是打算在最亂的時候,逃出去。
她跑得很快,根本不敢回頭,差點撞到人。
沒一會兒,就撐著墻跑不動了。
再過一條小巷會到城門,出去了就算謝厭離再手眼通天,也很難找到她。
只差一步。
才轉彎,她定住了,嬌柔的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她退后一步,背抵在墻上,嚷嚷道:“謝厭離……”
明明她已經盡可能的跑,明明已經做到最大努力了,但她無論怎么掙扎,都好像在他的股掌之中。
他就是那般閑庭信步地向她走來。
她狼狽,他一絲不亂。
直到站在她跟前,高大的身軀籠住了她小小的身子,他才停下。
如山般的壓迫感,把她眼前的光都遮住了。
她的鹿眼對上他深邃的眸,看不懂他是生氣,還是不耐。
但總該是不高興的。
許是剛為了逃跑敗壞他的名聲,她心虛。
她眼淚掉了下來,嗓音很軟很輕,幾乎是哀求道:“謝厭離,你放了我。你回京就說我在路上病逝了,父皇不會怪罪你的。”
“我不需要逃了,你也不需要再抓我,那不好嗎?”
謝厭離瞧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俊臉上的神色不曾動容。
他像戰場上的玉面閻羅,與生俱來的冷酷無情。
“公主的眼淚在其他人那里是利器,但在臣這里無用。”
他彎身,漫不經心地碾去她的淚珠,很輕很柔,說的話卻極其殘忍,“以后,別在臣面前浪費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