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踏進松鶴堂的門檻,就聽見里面傳來陣陣笑聲。
蘇姨娘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正跪坐在祖母腳邊,殷勤地替她捶腿。
“祖母萬安。”,我行禮道。
祖母瞇著眼享受蘇姨娘的伺候,半晌才懶懶地抬了抬眼皮:“昭姐兒來了?你娘呢?還在慪氣?”
我垂眸不語。
祖母輕哼一聲:“二十多年的獨寵還不夠?如今倒擺起譜來了。你回去告訴她,再這樣下去,這正妻的位置……”
“老夫人!”
蘇姨娘突然驚呼,“您快別這么說,夫人興許只是一時還未想開……”
“你聽聽,多懂事的丫頭。”
祖母拍著蘇姨娘的手,對我冷笑道,“比你娘強多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位兄長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孫兒給祖母請安。”
大哥恭敬地行禮。
他今年二十有二,已經入了兵部當差。
此刻他眼角余光不時瞥向蘇姨娘,神色復雜。
“明哥兒來得正好。”
祖母招手讓大哥上前,“你父親說了,你如今這個差事很不錯,你得多多上心。”
大哥點頭稱是:“孫兒明白,只是……這差事上,往年都是母親打點的……”
祖母臉色一沉:“怎么,離了你娘,侯府就轉不動了?有什么需要找你二叔母去,現在府里的開支都歸她管。”
我冷眼旁觀這一幕,忽然覺得可笑。
他們一個個如豺狼般盯著母親留下的產業,卻不知真正的珍寶早已不在侯府。
離開松鶴堂時,大哥追了上來:“三妹,母親她……還好嗎?”
我停下腳步,仔細打量這位一母同胞的兄長。
他眼底有擔憂,但更多的是對前途的算計。
“大哥若是關心,何不自己去看看?”
大哥面露尷尬:“父親說了,不許我們去打擾母親靜養……”
“是嗎?”
我輕笑一聲,“那大哥就好好聽父親的話吧。”
轉身離開時,我聽見大哥在身后嘆氣:“三妹,你莫要學母親這般倔強……女子終究是要依附父兄的……”
我沒有回頭。
午后的陽光毒辣,我繞道去了母親曾經的院子。
夏竹正坐在廊下打盹,見我來了連忙起身。
“小姐怎么來了?”
我望向緊閉的房門:“這幾日……有人來過嗎?”
夏竹搖頭:“除了送飯的婆子,沒人靠近。”
我點點頭,正要離開,忽然聽見墻外傳來腳步聲。
“……夫人就是太要強了。”
是管廚房的李嬤嬤的聲音,“侯爺納妾怎么了?哪個大戶人家不是三妻四妾的?”
“可不是。”
另一個婆子附和,“聽說這蘇姨娘如今很得侯爺和老夫人的心,要我說啊,這府里怕是要變天嘍……”
聲音漸漸遠去,我攥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輕咳。
回頭一看,父親不知何時站在了院門口,臉色陰沉。
“誰準你來的?”
我心中發慌,面上卻不顯:“女兒想來給娘親請安。”
父親冷笑一聲:“哼,不許去,我倒要看看,她能硬氣到幾時……”
說完,他怒氣沖沖地走了。
我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父親不知道,母親早已回到了真正屬于她的世界。
我回到院子,趙嬤嬤正在整理賬冊。
見我進來,她低聲道:“小姐,老奴查過了,二夫人今日調走了賬房三位管事,全換上了她娘家的人。”
趙嬤嬤翻開賬冊,指著其中一頁:“按照夫人的安排,一個月后侯府絲綢莊交兌的日子,若是沒有夫人的印章,江南的客商不會認賬。”
我看著賬冊上的內容,忽然想起父親那句嘲諷的話:“你娘除了侯府,還能去哪?”
現在我知道了答案——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