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絨白色雪花在澄亮路燈下飄零殘影,柔亮光線將少年黑色發絲映成毛栗色,冷風呼呼過境,凍紅了露出的指節。

陸昭宇輕輕歪頭視線撞上剛打開大門出來的沈唯一,笑眼微彎,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淺。

他身上穿著灰黑色毛呢大衣,內搭高領淺色針織絨衫,單手插在大衣口袋,另只手提起手上的紙質購物袋揮了揮,叫了聲:“沈唯一。”

那聲音很輕但足矣讓人聽清,像是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被喜悅填滿。

被點到名字的人反應慢了一瞬,心跳漏拍,沈唯一眼睫緩慢輕眨,縮著脖子將哭紅的鼻頭埋進圍巾里。

他輕輕回頭關上身后的大門,再回身,陸昭宇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低著頭表情嚴肅的掐起他的臉。

“哭過了?”尾音輕翹上挑,帶著不確定地又問,“跟家里吵架了?”

沈唯一偏頭掙脫少年有些微涼的手往后退了半步,聲音悶悶的,“沒。”

白霧的哈氣飄散在空中,通紅的眼眶卻暴露破綻,沈唯一實在不會說謊,心事總是藏不住的寫在臉上,任誰都能看出來漏洞。

小時候背著媽媽偷吃巧克力,甚至扛不住大人的一輪盤問自己已經把心虛印在臉上,他被教的很好,至今大概也沒怎么學會撒謊。

坦蕩直白的單純,像碧清見底的潭水,無波無驚,映照萬物最純粹的面貌,干凈,清透。

陸昭宇沒有多問,沈唯一沉默,沒人會愿意把自己的傷心事分享,尤其是在最狼狽無錯的時候,至少沈唯一不是。

自從父母分開他不得不學會隱藏失落,被迫早熟,情緒變得敏感,將自己縮在殼里,不去表露脆弱。

他不需要別人的虛與委蛇的嘲笑和同情。

陸昭宇將包裝精致的紙質購物袋塞進沈唯一手里,抬手輕輕揉了揉他微卷蓬松的發頂,“沈唯一,新年快樂。”

“你想去哪?可以帶我一個嗎?”,沈唯一沒吭聲,陸昭宇就自覺跟在他身后。

那個夜里的風雪很冷,沈唯一身體里卻涌著一股暖流,溫熱的。

沈唯一進了附近的24小時無人便利店,拿了堆速食,火腿,肉蟹,鹵蛋,倒進變態辣拌面碗里,又點了滿滿一桶關東煮,坐在店里的塑料凳子上慢慢進食。

陸昭宇端著泡面碗落坐在他身邊, 這人只靜靜陪著,不說話,偶爾給人遞紙,直到沈唯一邊吃一邊崩潰大哭,陸昭宇才輕輕擁著人安慰。

自那以后沈唯一對陸昭宇追求他的態度終于松動,寒假過去后的一個月,他從畫室出來再次見到等待的少年時,說了句,“我們試試。”

但,現在的沈唯一不會,死過一次的沈唯一不會再相信陸昭宇。

“嘭-”

沈唯一卯足力氣,直起肘臂猛地推開陸昭宇。

醫院病房的洗手間狹小,洗手臺面掛壁的水珠還沒揮發,潮濡濕潤的空間里容納兩個一米八加的男人已經足夠擁擠,沈唯一喘著氣,心跳如雷轟動。

他靠緊貼著洗手石臺面,邊緣的水露潤濕了點點衣料,但來不及開口,就被陸昭宇托著腰臀提起抱坐在理石臺面上,掙扎撲騰的小腿滯空,陸昭宇摁著他的腰,站在兩腿間。

“陸昭宇!”沈唯一有些慌了,扶著男人肩膀想要推開,身前的人卻屹立不動。

被推開的人并沒有生氣,反而雙手覆上沈唯一的臉頰輕輕摩挲,手感綿柔的皮膚細膩無痕,有溫度,很柔軟。

“對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陸昭宇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面瀲不起一點波瀾, “唯一,我好想你。”

男人臉上未褪干的淚痕濕漉,濃色墨瞳里是沈唯一看不懂的復雜情愫,陸昭宇溫柔的撫摸沈唯一的臉,指腹碰了碰近在咫尺的紅唇,低頭吻了上去。

沈唯一大腦一片空白,白皙的耳垂蔓上粉紅,心臟無聲無響的炸開。

他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竟第一時間忘了掙扎,還來不及說話,等反應過來已經晚了。

他的兩條手臂被錮著,兩條腿也被壓制的死死,仰頭躲避又被按著后腦壓了回來。陸昭宇霸道的不讓人躲又溫柔的描摹輕舔著唇。

“唔,陸...放開喔。”唇縫里泄出的話被盡數吞沒,后腦的大掌輕輕揉著像在安撫。

鼻息交錯呼吸都是熱的,陸昭宇不輕不重的啄吻,碾壓著不斷加深這個吻。埋在沈唯一發絲里的手往下移,輕輕握住雪白纖長的脖頸,指尖下砰砰跳躍的脈搏強烈,讓他心悸。

沈唯一被親到有些缺氧,臉紅的快要滴血,濕紅的眼尾滲出一抹水光,緊繃的肩胛微顫,像是氣的。

“嘶-”水聲糾纏的唇齒中漫開了血腥 ,沉溺于親吻中的陸昭宇瞬間清醒,扶著肩膀,仔細去看身前的人。

沈唯一眸中一閃而過的厭棄像鐵杵貫穿胸膛,刺痛他的心臟。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再去分辨時沈唯一已經收斂了鋒芒,澄澈明眸一如往常的漂亮。

陸昭宇將沈唯一偏開的頭掰了回來,鼻頭貼著鼻頭,吻掉唇角的水漬,血絲,“不親了,別生氣。”

沈唯一被抱了下來,但還是被人抵在水臺邊摟在懷里。耳畔不斷傳來男人的道歉,他已經記不得陸昭宇說過多少次,一個晚上都在說,“對不起”

隱隱感覺哪里不對,陸昭宇的突然出現,又突然吻他,跟上輩子的劇情進度完全對不上...

難道是林陸又出事,陸昭宇急了?

沈唯一沒注意陸昭宇說了什么,他在想那個節點提分手比較好,腎保不住,腿和命都必須保住。

陸昭宇不就是為了救林陸才接近他,只要等...再等幾個月陸昭宇提手術的事,他就徹底自由了。

男人絮絮叨叨的問話,沈唯一都隨意敷衍過去,剛剛見面時的恐懼漸漸消散,豁然開朗地暢想以后平淡安逸的日子。

如果他注定是炮灰,如果他注定要死,也不能死的像上輩子一樣狼狽。

地下室那場火燒的蹊蹺,他甚至覺得是陸昭宇指使人放的,臨死前還不忘羞辱他一番。

陸昭宇沒想給他活路。

“扣扣扣!”幾聲連續的敲門聲很重。

“沈唯一!你沒事吧?!怎么回事?里面怎么叮鈴咣啷的?”

桃澄言的嗓門拔的挺高,困倦慵懶的聲音里摻雜著焦急的關心。

下一秒洗手間的磨砂玻璃門從里面被打開,陸昭宇摟著沈唯一從里面走了出來。

病房內的白熾光線照著沈唯一浮紅的臉,兩人微微紅腫的唇瓣任誰看都知道發生了什么,更別說陸昭宇嘴角那道像是被咬破的口子血色已然干涸。

桃澄言當即翻了個白眼,不咸不淡涼了一眼陸昭宇,轉身回去收拾東西,找到不知何時跑到病床上的手機,揣進口袋。

“來挺快啊。”

話是對陸昭宇說的,但語氣算不上好。

“謝謝。”陸昭宇面上情緒不顯,停頓半秒又出聲:“謝謝你幫我照顧唯一。”

“我需要你謝?我跟唯一認識四年,在一起的時間比你長。”桃澄言抱臂挑釁的眼神鋒利,“別跟我套近乎,我們不熟。”

室內的氣氛跌至冰點,桃澄言看了眼沈唯一,語氣變溫:“你想要的人這不來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沈唯一張了張嘴又闔上,盡管他再不愿和陸昭宇單獨待在一起,現在的情況他沒有理由留下桃澄言。

“澄言,謝謝。”

桃澄言擺手,病房門“咔-”的闔上, 室內恢復平靜,沈唯一挪著步子坐在床邊,上目線仰視,“只有一張床。”

“嗯。”陸昭宇輕聲應著,手臂摟著沈唯一的腰,兩人一并倒進床里,擠在并不寬敞的病床上。

陸昭宇擁著人,拉著堆疊在床尾的薄被蓋在身上,吻了吻沈唯一的鬢發,耳語廝磨溫柔的哄人:“我睡相還不錯,不吵你。”

“不是說同居嗎?別墅收拾好了,什么時候搬出來?我去接你。”

沈唯一頭皮發麻,生理應激似的發抖,冷汗直冒。那個燕青閣,那里的地下室,他再也不想回去,不要。

“我不要!” 他下意識吼出聲,空曠室內回聲震蕩,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沈唯一緊咬著下唇,將頭埋進陸昭宇胸前,不讓男人看見他瞠裂的表情,強忍著發抖的聲音解釋:

“我,我住宿舍方便,你之前不是說同居太快了?是太快了,我還沒,沒準備好。”

他語速很急很快:“畫室很忙,還要幫著柳教授打理,期末畫稿還差了很多,不能同居...”

陸昭宇沒說什么,只是將人往懷里箍的更緊,“好,等你不忙了再說。”

他只當沈唯一還在生氣,以為是生病的原因導致人變得格外敏感。

兩人各懷心事,直到天色微亮沈唯一扛不住千斤重的眼皮,沉沉睡去。

夢里的陸昭宇身穿高定西裝懷里摟著嬌小的人,在跟賓客敬酒。

林陸依偎在陸昭宇身側,笑容恬靜,看上去純粹又干凈。

不管外形條件還是身份功就,都那么相配,從小一起長大的哥哥弟弟,商圈精英翹楚和天才鋼琴家。

沈唯一的名字是陸昭宇璀璨人生履歷的污點,不配提起。

蜉蝣的水泡將他淹沒,窒息的漩渦將他拖入滔天大火里,喘不上氣,絕望,血腥,嘶喊,尖叫,死亡。

眼前黑色混沌,身上的痛感麻木,他聽到耳畔傳來悠遠的男聲在輕喚他的名字。

“唯一,唯一?”

醒來時面頰早已一片濕潤,陸昭宇那張放大的俊臉逼近,嚇得沈唯一一抖,“啪-!”

他連人帶被子砸在地上,陸昭宇翻身靠近更是驚的沈唯一連連搖頭躲避著后退。

腦袋磕在床頭柜角,他退無可退,陸昭宇伸手想要觸碰他的臉頰,掌心鈍痛,血腥蔓延。

沈唯一猩紅著眼睛,像被捕殺的受傷小獸一樣用了全力撕咬,利齒割破皮肉,見了骨,血水從他的嘴里擴散,滴到陸昭宇的手背。

陸昭宇呼吸停滯,心痛從眼底流露。

沈唯一在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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