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想法從腦子里彈出的第一時間就被陸昭宇立刻否決。
沈唯一喜歡他還來不及。
陸昭宇抬起另只手覆上沈唯一蓬軟的栗色發頂,輕輕護住后腦。小獸的哭啼,顫抖,惹人憐惜。
指腹沒入發絲輕揉,他像是感覺不到涼風倒灌虎口傷痕的刺痛,將淌血的那只手又往沈唯一嘴里送了送,讓人咬的更舒服些。
鮮紅的血水順著指縫,蔓至手腕,粘膩腥氣濃厚攛掇呼吸,掩蓋了醫院獨有的淡淡藥香。
陸昭宇捻去沈唯一濕潤眼尾的水痕,聲音壓的很柔,生怕驚擾了剛從夢魘中醒來的人兒,“做噩夢了嗎?乖,不怕,我在這。”
他用滲血的虎口去碰尖利的齒牙, 像是主動送到小獸嘴邊的獵物,“可以咬,不要怕,只是個夢。”
窗外的太陽升至半空,探了半顆腦袋,放了點陽光進來,不驕不躁,微光金碎耀眼。
窗臺前的吊蘭舒展枝葉,慢慢張開了蜷縮的葉片。
層疊的光圈斜照著陸昭宇的臉,眉骨的陰影更加立體的凸顯。
沈唯一恍惚失焦的琥色瞳仁閃動,泄了力氣般松了口,齒縫間粘膩血液滾落喉腔,又咸又腥。
心臟止不住的砰砰跳躍,他稍稍回了些神,視線落向男人冒血的手,這才反應過來他咬傷了陸昭宇...
沈唯一血色浸染的唇像涂了層正紅色唇釉,零星血斑點綴在面上,往下頜淌,與那受驚過后的慘白膚色對比鮮明,血腥又慘烈的凄美。
剛回神的呆懵怔怔讓人周身的氣場變得柔軟。沈唯一眼睫緩慢眨動,下一秒就被跪在眼前的男人擁入懷里。
蟬鳴鳥蟲的鳴叫聒噪,郁郁蔥蔥的柏樹枝丫錯疊,輕柔地舞動綠葉。
沈唯一耳畔卻是陸昭宇不斷的溫聲安慰,失神落魄的人漸漸恢復清醒。
“對不起...我..”沈唯一第一反應是害怕被報復,只要陸昭宇在身邊,他的心懸著,揪著,一刻也不敢松懈,他恨,但他必須忍耐。
“沒事,要不要再睡一會?”陸昭宇嘴上說著,眉心卻因為沈唯一太過客套的語氣不自覺壓低兩毫厘。
他將人抱回床上,用紙紙巾一點點擦干凈沈唯一臉上的血跡。
沈唯一搖頭躲開,目光短暫停留在男人右手虎口處的一排血淋淋的牙印,又匆匆撇開:“我沒事,你先去處理傷口。”
沈唯一后仰倒退的腦袋被那只受傷的大掌撈了回來,陸昭宇那張放大的俊臉同時貼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縮短,鼻尖與鼻尖不過半寸,稍微偏些角度就能輕易觸上唇瓣。
交錯呼吸太過親密,沈唯一強壓住心底的那股惡心,屏息偏眸,但唇還是被人堵上。
垂在身側的手緊攥被單,綿密纏眷的吻很輕,像喝奶的貓咪幼崽似的慢慢舔舐,陸昭宇撫摸著沈唯一的后腦溫柔的加深這個吻。
男人小心翼翼,掌心挪到沈唯一的臉頰兩側, 撥開鬢角發絲輕輕捧著,目光不曾從沈唯一臉上轉移,那是虔誠,珍視,帶著幾分痛意的眼神。
沈唯一緊閉的眼睫顫抖,沒有看見這一幕,唇齒被撬開時只覺胃里一陣翻騰,惡心反酸,“啪-”
他猛地推開身前的人,趴在床沿,捂住胸口,俯著腰干嘔不停。浮紅的臉色霎時慘白。
忍耐到達極限,他接受不了陸昭宇用不知吻過林陸多少次的唇跟他接吻。
他嫌臟。
“陸昭宇,我不舒服,不要碰我,我不喜歡。”沈唯一避開陸昭宇伸出的手,倒在靠背上,胸腔上下起伏,“處理完傷,早點回津港,我下午就回學校了。”
“你其實可以不用來,我就是淋了雨 小感冒而已。”
陸昭宇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指尖圈住沈唯一的手腕,小臂用力輕輕一扯,將人撈進懷里,鼻頭湊到脖頸輕嗅著沈唯一身上都有的淺淡清茶香。
“對不起,這段時間忙,不是故意不回消息,別生氣。”急切的語氣里帶著的懇求,像乞憐搖尾的流浪小狗,唯恐主人遺棄自己。
沈唯一覺得陸昭宇的行為舉止已經不能用奇怪來形容,倒像是吃錯藥,精神割裂被人奪了舍。
他不知道說什么,說再多男人也不肯離開,任由手上的傷口,血水干涸結痂。
陸昭宇的話變得很密,像是在復盤戀愛以后哪里做的不夠,不停給沈唯一道歉。
沈唯一回應平淡,對比之前算得上冷漠,下午陸家的司機開著邁巴赫來醫院接他們。
車窗外排排松柏倒帶退后,陽光斜射進車內,沈唯一緊挨著車門坐,和陸昭宇中間的空位能塞下一位成年男性。
車輛經過彎道拐角,沈唯一身體稍稍歪斜,就被忍了一路的陸昭宇攬著腰 摟進懷里。
那條手臂用了力氣,外衣長袖下的肌肉微微鼓起,摁著腰窩不給沈唯一逃跑的機會。
“可以打我,罵我,不能不理我。”陸昭宇霸道的掰過沈唯一的臉,白凈的臉上看不出端倪,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沈唯一總在避著他,有回應,但沒有溫度,他感受不到一點熱烈。
他記憶里的沈唯一總是掛著笑的,像個棉絮團里的小火球,鮮活灼灼,越是了解沈唯一的越能感受的真切。
但從見面到現在,沈唯一沒有對他笑過。
他惹沈唯一生氣了。
“寶寶,別折磨我了,怎么樣才能原諒我? 下個月維斯弗的藝術展我們一起去看好不好?”陸昭宇吻了吻沈唯一的側臉,埋在人頸窩里深吸了一口。
沈唯一澄亮的眼睛放光,一下坐直了身子。上輩子他就想去但沒搶到票。
這種稍微有些知名度的畫展,都是上流人事的社交場所,票基本上都內部消化,外部流通的少量名額少之又少。
他只跟陸昭宇抱怨過兩句惡臭的資本家壟斷,沒想到資本家就在身邊。
但看展這事陸昭宇上輩子沒提過,沈唯一歡喜暴露,維斯弗藝術展不僅能看到國際藝術泰斗人物的作品,最重要的是有機會見到沈唯一的偶像——雷格里。
蟬聯五屆寧懷佳作獎的油畫大師,中美混血的繪畫天才,十五歲在美術界嶄露頭角,十八歲國際美院特聘教授,二十歲水平趕超頂尖大師,連續五年獲獎如今也才二十五歲。
沈唯一宿舍一柜子雷格里的畫冊集涵蓋了雷格里一路走來所有的作品。
他每年都在搶維斯弗的票,盼望能見到偶像這么一面,找了不少黃牛幫搶,但都希望落空。
當然,這事陸昭宇不知道。
沈唯一難得的心動,一時間忘記了掙扎,明眸閃亮,不可思議的驚喜,“真的嗎?”
“下個月你不是說要出國去看生病的弟弟嗎?要不你把票給我,我自己去就行。”
沈唯一想了想同樣覬覦門票的桃澄言,不忘給好兄弟撈點好,輕聲補充:“要不再多給我一張,桃澄言和我一起?就當謝他這次抗我來醫院。”
陸昭宇的心跳加速,禁不住低頭碰了碰沈唯一的唇,“不出國,我陪你去看展,桃澄言的票會給他。”
沈唯一臉上笑容不自然的僵硬,糾結了幾秒,低聲說:“哦。”
“不想跟我去?”陸昭宇皺著眉,捏住沈唯一的臉頰肉,已經有點生氣的征兆。
“沒有,我,我怕耽誤你。而且你明明對這些不感興趣,不用為了遷就我,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沈唯一,不是遷就,你喜歡的我都喜歡,和你待在一起不是浪費時間。”陸昭宇沒料到沈唯一會這么說。
沈唯一應該是期待著每天粘在他身邊,因為他知道沈唯一愛他,只是現在還沒有達到那個程度。
沒關系,慢慢來,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小瘋子早晚會回來,這次他會好好回饋,等待,抱緊他的沈唯一擁吻。
陸昭宇深邃灼熱的眸藏在背光的陰影里,暗度洶涌的偏執瘋狂,捕獵者勢必在得,牢牢桎梏著懷里的人。
沈唯一的臉被壓在男人胸口,看不到。只覺得腰上的手臂不斷收緊,悶的他呼吸不上,求生意志的本能讓他開始掙扎,出乎意料的是男人輕易放開了他,只虛虛將他摟在懷里。
但只要沈唯一有一點想要遠離的動作,就被強勢壓制。車輛平穩行駛,遠離市中心的喧嚷,晚春的蟬鳴鳥啼譜奏柔調的樂章。
s大位于金海市桃里區,周遭人煙寥寥,地段清幽僻靜。
邁巴赫進入一段單道小路,花叢里小野花開的鮮亮,沈唯一望著車窗外發呆。
車座后排的擋板忽然收起,駕駛座里的司機遞過來一只手機:“少爺,小少爺說您的電話打不通。”
“哥,我想你了。”聽筒里脆生生的男聲輕快,卻讓沈唯一渾身血液發麻。
他趁著陸昭宇分神用了力氣掙開束縛,默不作聲挪遠了距離。
陸昭宇接過手機,才發現打來的是視頻,他另只手抓住沈唯一的指腹緊緊牽住,漫不經心敷衍道:“嗯。”
“禮物我收到了,曲譜很全,等我好了第一個彈給哥聽。下個月我生日哥會來嗎?”少年充滿希翼帶著撒嬌的語調親昵。
那語氣不像詢問,像勢在必得的篤定,林陸永遠這么自信,張揚。
沈唯一臉色煞白,他和林陸的生日僅差一個周,林陸在六月中,他則剛好是夏至。
上輩子陸昭宇出國半個月,陪了林陸半個月,恰好錯過沈唯一的生日。
沈唯一有些聽不下去,甩了甩被攥住的手,但抽不動。他無奈抿唇,偏頭倒向窗外,半開的車窗灌進微風,沈唯一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不在意反倒輕松很多,沈唯一想既然陸昭宇這么在意林陸,為什么又要和他接吻,為什么大言不慚說些喜歡的話。
壞人裝深情最可惡了。
“去年你答應我會來的,哥,我很想你。”林陸的聲音乖軟可憐,讓人難以拒絕。
屏幕里面頰褪色的少年,眼眶濕潤,唇色慘白,“我今天有乖乖打針,按時吃藥,我會聽話,我想見你。”
陸昭宇繃著的唇線泄出隨意敷衍的話:“知道了。”
車輛緩緩停在s大3棟宿舍樓下,沈唯一一直沒吭聲,車一停穩就甩開陸昭宇的手,打開車門。
“沈唯一!”陸昭宇下意識丟掉手上的手機,聲音慌亂,他迅速扯住沈唯一的手腕一把扯回。
沈唯一倒進陸昭宇懷里,坐在人腿上,“啪-”車門被男人毫不留情關上,車窗封閉,司機也被趕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