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輕快的腳步聲踏碎了琉璃殿恒久的沉寂,像投入寒潭的幾顆溫潤石子,激起細微卻不可忽視的漣漪。
聲音由遠及近,帶著少女刻意壓低、卻依舊難掩雀躍的哼唱調子。
“小白…小白…該用早膳啦…”
蜷伏在冰冷玉地上的雪白毛團微微一僵。蕭玄閉著眼,那刻意放軟的呼喚卻如同無形的絲線,將他從對寂魂鈴的深沉探究中硬生生拽回。
青蘿。那個有著一雙圓亮杏眼、總是試圖用溫熱手掌撫摸他頭頂絨毛的小侍女。
天劍閣魁首,竟淪落到需等一介小侍女投喂早膳的境地。
腳步聲停在殿門外,似乎猶豫了一下,才輕輕推開厚重的雕花殿門。一線更明亮的晨光隨之涌入,在地面投下狹長的光影。
青蘿探進半個身子,梳著雙丫髻,發間綴著幾朵新鮮的粉白小花,臉頰因小跑而泛著健康的紅暈。她先小心翼翼地覷了一眼云榻方向。
洛璃依舊***,月白素紗的身影仿佛已與殿內的寒玉雕柱融為一體,連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青蘿似乎松了口氣,這才將目光投向角落里的雪白毛團,圓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咦,小白今日醒得這樣早,還自己跑出來玩啦?”她輕手輕腳地走近,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圣女,“餓不餓?青蘿給你帶了新擠的云羊奶,還溫著呢。”
一個描著青花的細瓷小碗被放在蕭玄面前的玉地上。碗中盛著乳白色的液體,氤氳著清甜的奶香和一絲微弱的靈氣。
靈氣駁雜,遠不及洛璃***時引動的那般精純,但對這具急需滋養的幼犬之軀而言,仍是聊勝于無。
蕭玄垂著眼,盯著那碗羊奶,內心天人交戰。屬于前世的驕傲在無聲咆哮,斥責這嗟來之食的卑賤。
然而腹中真實的空虛感,以及玉骨深處對能量本能的渴求,卻像無形的鉤爪,拉扯著他的意志。那契約烙印帶來的冰冷束縛感時刻提醒著他,活下去,才是此刻唯一的要務。
沉默只持續了短短一息。他極其緩慢地低下頭,伸出***的舌頭,極其克制地舔舐碗中的羊奶。
動作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僵硬,仿佛在完成一項不得已的任務。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帶來一絲暖意和微弱的靈氣,暫時壓下了腹中的空虛,卻絲毫未能緩解心頭的沉郁。
青蘿卻全然不覺,蹲在一旁,雙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小口小口地進食,臉上是純粹的滿足。“慢點喝,別嗆著。”她小聲叮囑,語氣像在哄一個真正的嬰孩。
蕭玄的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又繼續舔舐。屈辱感更甚。
一碗羊奶很快見底。青蘿拿出柔軟的絲帕,想替他擦拭沾了奶漬的絨毛嘴邊。蕭玄下意識地偏頭躲開,喉間發出一聲極低沉的、帶著警告意味的嗚嚕。
青蘿的手停在半空,有些無措地眨了眨眼。“啊…小白不喜歡擦嘴嗎?”她歪著頭想了想,隨即又展顏一笑,像是自己找到了答案,“沒關系,那我們去院子里曬曬太陽,梳梳毛好不好?今天太陽可暖和了。”
她伸出手,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試圖將雪白的毛團抱起來。
蕭玄渾身絨毛瞬間炸開,屬于強者的本能讓他幾乎要弓起脊背,齜出稚嫩的乳牙。然而,就在他抗拒的念頭剛起,神魂深處那道鎖魂契的烙印驟然一寒!無形的冰針瞬間刺入意識核心,將他所有反抗的意圖凍結、碾碎。
身體僵住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雙溫熱的手穿過他的前肢,將他整個托起,抱入一個散發著淡淡草木清香的柔軟懷抱。
少女的體溫隔著薄薄的衣料傳來,陌生而令人不適。蕭玄被迫僵硬地伏在青蘿臂彎里,小小的頭顱轉向一邊,黑色獸瞳死死盯著地面光潔的寒玉倒影,里面映出自己此刻屈辱的姿態。
青蘿抱著他,腳步輕快地走向殿外相連的回廊。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欞灑落,在光潔的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回廊臨著一方小小的庭院,幾株靈植在微風中舒展著翠綠的葉片。青蘿尋了一處陽光最好的角落,鋪開一張柔軟的素色絨墊,小心翼翼地將蕭玄放上去。
“乖乖趴好哦。”她變戲法似的摸出一把細密的玉梳,梳齒溫潤,隱隱流動著微弱的光澤。
梳齒落下,輕輕梳理著他脊背上因僵硬而微微蓬亂的雪白絨毛。動作很輕,很柔,帶契約和魂傷帶來的隱隱躁動。
蕭玄緊繃的肌肉,在陽光的暖意和這輕柔的梳理下,竟不受控制地一點點放松下來。
意識深處那針砭般的刺痛感似乎也緩和了些許。
他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這梳理本身帶來的屈辱,只專注于那玉梳滑過時帶來的、對玉骨和神魂微弱的溫養效果。
陽光曬在皮毛上,暖融融的,驅散了殿內的寒意。青蘿一邊梳,一邊小聲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偶爾還低聲絮叨幾句。
“圣女大人今天心情好像不錯呢,早上都沒皺眉…”
“藥老又炸爐了,聲音好響,嚇得后山的靈雀都飛走了…”
“錢長老又在庫房門口嘆氣了,說靈石不夠用…”
少女的絮語如同背景里模糊的風聲,斷斷續續飄進蕭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