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冷重,春雨酥大。宋云琴在西街的棺材鋪前收起了油紙傘。掌柜的帶笑出門相迎,見她粉面桃花,鮮嫩年輕,疑惑開言:“小姐,您是要給誰定發財棺吶?”宋云琴淡淡一笑:“給我自己。”掌柜一驚,不可置信:“小姐這...
宋云琴怔怔站在耳房外,地上是一灘水潺潺的豐沛幽谷。
耳房里,秦軒明仿若索命的鬼,猛烈地一下又一下索他身下女人的命。
恨不能將她揉碎在身體里。
眼眶濕意發漲,冷冷的穿堂風穿心而過,宋云琴的心口已經破了個洞,痛意貫徹四肢百骸。
眼前漸漸模糊,回憶卻無比清晰。
洞房花燭新婚夜,溫潤的秦軒明那樣溫柔將她從頭吻到腳,已經急紅了眼角,卻還舍不得深入一點。
他說,阿琴完美不可方物,多要一分便是罪過。
那樣虔誠的他,跟此刻低吼著讓溫雪兒跪下抬高點的他,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如漂萍沉浮著的溫雪兒突然回頭,明晃晃對上宋云琴婆娑淚眼,挑釁般挽起發,勾起唇角沖她笑。
卻故意開口問秦軒明:“王爺……王妃與我,哪個讓你舒服?”
秦軒明似笑非笑,輕咬她垂珠。
“阿琴不喜床笫之事,如木頭般毫無趣味,自然是你。”
“本王恨不能把自己全塞進這你賤奴身體里。”
春雷乍響,映白了毫無血色的宋云琴。
她慘白著臉咬破下唇,再看不下去,轉身離開。
她快步走著,認真撫著脹痛到極致的心口,呢喃安慰自己:“不難過不難過,身體發膚受之阿娘,阿娘撫育我成人,不是讓我為男人心痛的。”
“阿娘再等等我,還有幾天我就能回到你身邊了。”
這一夜,秦軒明沒有回寢殿,宋云琴也一夜未眠。
閑庭花落,又是一日過去。
宋云琴又剪掉一只海棠,面前只余下七盆。
還有七日,她便能去見阿娘。
小春奉上花茶扶她坐下:“王妃,初春寒風冷冽,咱回房歇息去吧。”
“不去,觸景及情只會令我惡心。”
房內無處不是她與秦軒明過去恩愛的記憶。
“惡心?阿琴可是病了?”
秦軒明匆匆身影出現身后,宋云琴否聲說著沒有,回眸看去。
他如珍寶般捧起一支珍珠步搖呈上:“阿琴,你看看,可喜歡?”
宋云琴怔愣,目光移到在秦軒明掌心的厚繭上。
前幾日,她看話本子時提過一嘴:“書里說,夫君若愿為妻子親手做支珍珠步搖,便可相守白頭。”
他還真親手為她打了一支珍珠步搖。
可最重要的一點他卻忘了,真心換白頭。
他沒有真心,又何以白頭?
宋云琴沒接珍珠步搖,她不會被這片刻的溫情打動。
阿娘便是因為片刻的遲疑讓她癡心錯付,落得一杯毒酒慘死的下場。
宋云琴斂下眼眸,哽了聲調:“我想阿娘了,我想去找她……”
話未落地。
秦軒明心跳猛地漏了半拍,慌亂間用力攥緊了步搖,渾然不顧尖銳一頭刺破掌心,瞬時鮮血如注。
一貫沉穩內斂的宋煊明慌得不成樣子,直接把宋云琴按進懷里。
“阿琴,你快別說傻話!阿娘已經仙逝,你怎能生出那種可怕想法!?”
“你若去找阿娘,遺我一人于世,與將我天誅地滅何異?”
秦軒明的眼尾泛紅,眼眶里濕潤的瑩光刺痛了宋云琴的雙眸。
她緩緩將珍珠步搖從他手心抽出,隨手放在桌上,喊小春取來藥粉親自為他包扎。
她淺淡地說:“王爺,是我阿娘的忌日快到了,我想去祭拜她。”
聽到這話,秦軒明提到嗓子眼的心才驟然落下,卻還是再次將她擁入懷中,唯恐下一秒她就會消失在自己眼前般。
“阿琴,以后萬不可再嚇我。本王現在就吩咐人備馬,我陪你去祭拜阿娘。”
一個時辰后,馬車停在一處陵園。
宋云琴遠遠便看見阿娘的墳墓前,有一穿著素袍滿頭白發的男子跪在地上,臉貼著冰涼墓碑在嚎啕哽咽。
“玉娘,縱然夫君有錯,可我們說好要相守到老的,你怎么能離開我!?”
“你怎么能拋棄為夫……為夫求求你,回來再看為夫一眼……”
那追悔莫及的,不是旁人,正是宋云琴的父親。
待到兩人走近,宋父堪堪起身,抬起袖袍擦抹眼淚。
宋云琴在那雙混沌干澀的眼里看到了無盡的愧疚與后悔。
可她唇角卻是勾起一抹嘲諷。
阿娘在世時,他違背誓言不懂珍惜,仗著阿娘的信任,夜夜以有公事為由塑在春風閣,夜夜笙歌。
如今阿娘死了他卻后悔了,這后悔賤如草芥。
不值一提。
宋煊明拱手示禮:“岳丈。”
宋父抬眸,卻看向宋云琴,見她的脖頸空蕩,眸色僵住。
宋云琴刻意避開他視線,自顧自地走到阿娘的墳前,將糕點一一擺在墳前。
身后,秦軒明情真意切地勸說宋父:“岳丈,岳母已逝多年,您何不再續一房,以解哀思愁腸吶?聽說您在春風閣有一紅顏……”
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宋父拽住手腕,痛心勸道。
“王爺,明年今日哭得人可就是你,阿琴要跟她阿娘一樣徹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