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鞭炮聲增添了幾分喜意。周晨攬著被,躺在冰涼的床褥上,望著正在穿衣服的蘇希媛,忍不住問:“你……要走了嗎?”“嗯。”蘇希媛頭都沒回。匆匆來,匆匆親密又匆匆離開,連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突如其來的冷淡...
周晨如遭雷擊,臉色煞白。
他機長服都沒來得及換下,就坐上了最近一班回老家的飛機。
路上,周晨不斷安慰自己,爺爺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可當他趕到醫院時,老人就躺在病床上,形如枯槁。
病房里,鄰居見他回來,附到老人耳邊:“老周,你孫子回來了。”
爺爺的眼里瞬間閃過一抹亮光,強撐著抬起手。
周晨立即上前,緊緊握住:“爺爺……”
“孫孫,咳咳咳!”老人看著他,回握的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你到底……還是知道了……”
周晨心如刀鋸。
他死死咬緊牙關,不停的搖頭:“都怪我,要是我能早點發現……”
周晨想要多說些什么,可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怎么都不能再發出聲音。
爺爺感受到手背上的濕意,掙扎著抬高手拭去周晨臉上的淚水:“是爺爺沒用,不能再陪伴你了……”
“別、別苦了自己……”
話還沒說完,老人的手就無力垂下,停止了呼吸。
周晨慌張的緊抓著他滿是褶皺的手:“爺爺?!”
“爺爺!你別嚇我……爺爺您醒醒啊……”
還是毫無反應。
這時,一旁的鄰居開了口:“昨天醫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了,老周一直吊著口氣不肯走,雖然他不說,但我們都知道,他啊,是在等你!”
“還好,你來了,他……也死得瞑目!”
聽著這些話,周晨感覺自己仿佛被撕裂,無窮無盡的悔恨和絕望將他吞沒。
他號啕痛哭,捂著老人的手:“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鄰居也偷偷抹淚:“老周的遺物我們都沒動,你看什么時候回去收拾收拾吧。”
說完就轉身離開。
周晨跪在病床邊,看著沒有聲息的爺爺,心如刀絞。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過來讓他辦理老人的死亡證明。
周晨過去了才發現爺爺的身份證還在家里,只能返回去取。
站在門前,他忽然想起前兩天自己回來時,爺爺還站在巷子里掃雪。
怎么如今就……
熱淚又涌了上來,周晨深吸了口氣壓下,推門走進了屋子。
他打開抽屜翻找爺爺的身份證,剛拿起,卻發現最下層放著一個上了鎖的盒子。
鑰匙就插在鎖芯里,像是沒來及取下。
盒子上還用膠帶粘了張紙條,歪歪扭扭的寫著:“不要孫孫發現。”
他打開盒子,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張棄嬰收養證明!
上面嬰兒的名字赫然寫著——周晨。
這么多年,他一直以為父母早亡,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是爺爺領養的孩子。
心上的鈍痛被放大,宛如被萬箭穿過。
沒有血緣關系,爺爺卻含辛茹苦的將自己養大,而他自從當上飛行員后,除了打錢,就沒有再陪伴過爺爺。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3
周晨無力的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悲慟欲絕。
直到天色漸沉,他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醫院,辦理了爺爺的后事。
第二天早上,爺爺入土為安。
周晨才朝家走回。
不料剛到街頭,就看見蘇希媛穿著黑色的大衣站在巷子口,肩頭落滿了雪花。
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周晨垂眸別開視線,越過女人走入巷子。
擦肩而過的瞬間,蘇希媛拉住他:“我不來找你,你是不是從沒想過和我說發生了什么!”
“你在乎嗎?”周晨嗓音很淡,“如果不是這次,你連我有爺爺這件事都不清楚吧?”
蘇希媛喉嚨一哽:“我……”
“蘇希媛。”周晨打斷她的話,“要是沒有溫皓軒,你會考慮嫁給我嗎?”
蘇希媛沉默。
周晨了然,他抽回手:“我們結束了。”
他語氣決絕,也比任何時候都更清醒。
蘇希媛目送著他單薄的身影從身邊掠過,徑直走進院子,關上門……
這一刻,她心里無端升起些慌張。
蘇希媛快步上前,抬手準備敲門,卻被手機的“叮咚”聲阻止。
是航司發來的任務,她猶豫了一瞬后,匆匆離開。
屋內,周晨聽著她遠去的腳步聲,靜默佇立了很久很久。
直到接到經理打來的催促電話,他才急忙趕回京都。
抵達神航大樓時,正好清晨。
蘇希媛被臨時調走,原本的合飛任務只能讓周晨一個人執行。
他帶著蘇希媛的乘務組登機,照常告別塔臺,駕駛著神航1673沖向云霄。
半小時后。
神航1673途徑一片海域,卻突然被一股強氣流裹挾!
右側引擎熄火,飛機極度傾斜。
霎時,客艙里的哭喊和驚叫此起彼伏,絕望裹挾住整個神航1673。
駕駛艙內。
周晨一邊拉住操縱桿,緩和飛機下降速度,一邊試著重啟發動機。
可無論怎么嘗試,二號引擎都毫無反應。
他只能調整方向舵,降低飛行高度,同時打開通訊:“塔臺塔臺,神航1673于公海上方遇見不明氣流,2號發動機熄火,請求救援。”
然而,和塔臺的通訊斷斷續續,已經來不及等到指示再做反應。
周晨看了眼下方寬廣的海域,猶豫一瞬后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他按下對講:“乘務組發放并協助乘客戴上降落傘,等飛機平穩下來,立即組織跳傘!”
一邊的副機長有些猶豫:“機長,乘客沒有跳傘經驗……”
周晨嚴肅打斷:“發動機點不燃,呆在飛機上也是死,跳傘還有一條生路!你也出去協助乘務組。”
他堅定的聲音給了機組成員一針強心劑。
目送著副機長走出駕駛艙,周晨減少飛機動力,盡力穩住機身不再傾斜。
與此同時,乘務組開始協助乘客跳傘。
三分鐘后,對講機傳來溫皓軒的聲音:“所有乘客均已撤離。”
“機組人員撤離。”周晨再次開啟自動駕駛,艱難起身拿下降落傘。
正要穿戴時,卻看見溫皓軒站在艙門旁,看著手里的降落傘***。
周晨眉頭一擰:“怎么不跳傘?”
溫皓軒呆呆抬頭,聲音微顫:“被刮破了……”
周晨神情一頓,果斷將身上的降落傘取下遞給溫皓軒:“用這個。”
溫皓軒難以置信:“我用這個,你用什么?”
作為乘務長,他比誰都清楚這是飛機上最后一個降落傘!
“保護每個機組成員是我身為機長的職責。”周晨直接將降落傘給溫皓軒系上,一把將他推出了艙門。
無人注意,駕駛艙內對講機正閃爍著綠光。
他們的對話同步傳到了塔臺。
眾人目瞪口呆,沒人想到,周晨竟然會選擇放棄自己生的機會,救下溫皓軒。
執行完任務回來的蘇希媛也沒想到。
聽著傳聲筒內傳來巨大的噪音,她心急如焚:“快安排救援隊去支援!”
她失控的聲音引來眾多探究的目光。
同事忍不住問:“蘇機長,你為什么那么關心周晨?他不是破壞你們感情的小三嗎?”
蘇希媛呼吸一窒,沉聲解釋:“他不是!”
眾人難以置信,面面相覷。
“那您和溫乘務長……”
“我和他三年前就結束了。”蘇希媛急聲催問,“救援隊呢?出發了嗎?到哪兒了?!”
沒人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神航1673。
周晨艱難的回到駕駛艙,他靠在座椅上,轉頭看向舷窗外。
白云縹緲,飛機直墜下去的海域深藍,像是另外一片天空。
和最愛的飛機一同奔向死亡,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好的歸宿。
飛機下墜的這幾秒鐘,周晨腦海里閃過很多,最后定格在爺爺緊握他的手上。
爺爺,很快,我們就能再見面了。
這一次,我終于可以陪你很久很久了……
機艙里,蘇希媛的嘶吼聲斷斷續續從對講機中傳來。
“周晨,你聽得到嗎?”
“周晨,你別放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
周晨喘了好幾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按下通訊:“很抱歉,神航1673已無法返航。”
話落,巨大的撞擊聲突然響起,通訊中斷。
與此同時,在蘇希媛的目光下,塔臺監控屏上屬于神航1673的信號紅點,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