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官寺禪房。梵鈴聲聲,檀香冉冉。“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怖,若離于愛,何憂何怖?”蒲團上,官溪云盤膝而坐,凝著手中佛經的目光逐漸清明:“若離于愛……”
之后的日子,官溪云依舊不見晏曉生,但仍能從問春口中聽說他一直陪在桑阿魚身邊。
她不再神傷,而是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
最后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包袱。
外頭的鳥鳴悅耳,太陽也照在長了綠葉的樹上,一派生機。
官溪云沐浴著陽光,如釋重負地吐出口氣。
她已經忘了自己上一次這樣輕松是什么時候了。
不過沒關系,往后她再也不用秉承著王府主母的穩重端莊,不用維持不得已的賢惠,不用眷戀不再屬于自己的真情……
三天后,春分。
官溪云看著不遠處天空中的紙鳶,對正清理窗臺的問春說:“我餓了,你去給我做幾道你拿手的點心吧。”
問春愣了下,忙放下手里的活兒:“是。”
等人一走,官溪云便將問春的賣身契和一疊銀票放在桌上。
問春自幼跟著她,她也來不及為問春挑一個夫婿,何況見自己的前車之鑒,也明白世間沒有多少真情,不如隨問春自由來去。
官溪云背上自己的包袱去了趟懷桑院。
不為其他,她只想給晏曉生一個無聲的告別。
或許,是永別。
剛到院門口,官溪云就聽見桑阿魚鈴鐺般的笑聲。
“曉生哥哥,再推高一點!”6
她抬眼望去,只見在盛開的梅花中央,桑阿魚坐在新扎的秋千上肆意笑著,晏曉生站在她身后,輕輕推著,溫柔的臉上滿是關切。
“不能再高了,你可是有身子的。”
桑阿魚不滿地上停了下來,噘著嘴走到一邊:“還說呢,我都快顯懷了,咱們的婚事還沒定下來。”
見她生氣了,晏曉生立刻把她抱在懷里哄:“大夫說了頭三個月不能勞累,婚事就先擱著,等過了三個月,我定給你個風風光光的十里紅妝。”
桑阿魚紅了臉:“那你前幾晚還纏著我,我現在腰還疼著呢……”
官溪云站在院外,默默看著這一切。
最終,她不再有任何留戀的收回目光,轉身離開。
微風漸起,晏曉生一瞥,正好上院門外閃過抹青色衣角。
他心莫名一空,下意識呢喃:“溪云?”
桑阿魚疑惑地看著他:“什么?”
晏曉生放開手:“沒什么……你也玩累了,先進去休息吧。”
待桑阿魚進屋后,他才走到官溪云的院子前。
院門依舊緊閉,仿佛是知道他要來,刻意攔著他似的。
晏曉生攥緊了雙拳,無論他怎么深呼吸,都無法壓制心里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慌亂。
良久,他雙手緩緩松開,深深看了眼院門后轉身離開。
罷了,官溪云既然還氣著,那自己就等她消氣,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就好……
日照當頭。
官溪云騎著馬早已出城,她停在山坡上,回望仍舊繁官的北州城。
這個地方,承載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喜怒哀樂。
回想曾經,恍如昨日。
“阿彌陀佛。”
官溪云聞聲回過頭,只見龍官寺的方丈正朝自己走來。
她立刻下馬,雙手合十:“方丈,您怎么在這兒?”
方丈行了禮:“老衲是來送官施主的。”
“官施主一生坎坷,為情所困,幾經生死,如今覺行圓滿,實乃幸事。”
聞言,官溪云釋懷一笑:“緣起緣滅,需應放下,溪云多謝方丈這些年的開解。”
方丈點點頭,滄桑的眼中滿是慈悲:“既如此,老衲便求佛祖,保佑官施主平安順遂。”
她行了佛禮后翻身上馬,高揚馬鞭:“駕!”
馬蹄南去,揚起一路塵沙。
官溪云在這個春日里,去了沒有晏曉生的遠方。
亦如化盡的冬雪,她不再回頭。